第351章 后事

    待到整理完吴有南的遗体,福伯就在屋外不远处寻了处安葬之地。
    或许因为吴继宗也埋在这里,这也算让他们父子团聚了。
    福伯的动作很慢,每一铲下去都显得异常吃力。
    冻土坚硬如铁,他年老体衰,没挖几下就气喘吁吁。
    青松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看福伯那缓慢的进度,终於还是迈步上前。
    “让开,我来。”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伸手接过了福伯手里的铁锹。
    福伯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默默地退到一边,低声道。
    “多谢……多谢军爷。”
    青松没有回应,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双臂运力,铁锹带著风声猛地凿进冻土。
    他的动作迅猛而高效,与福伯的老迈迟缓形成了鲜明对比。
    冻土碎块纷飞,一个足够容纳一具遗体的土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型。
    陈野站在坑边,看著福伯的背影,心中並无多少怜悯,只是觉得有些讽刺。
    吴有南算计一生,藏匿半世,最终葬身在这荒山野岭,只有一个忠僕和一锹冻土相伴。
    ——
    坑挖好了,不算深,但在这种环境下已属不易。
    福伯小心翼翼地和青松一起,將用那张脏污毛毯包裹好的吴有南遗体抬入坑中。
    没有棺木,没有仪式。
    福伯跪在坑边,最后磕了三个头,老泪纵横,却不再发出声音。
    青鬆开始填土,冰冷的泥土很快覆盖了那捲毛毯,將一段过往彻底掩埋。
    一切结束后,福伯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坐在新堆起的土包前,眼神空洞地望著远方起伏的山峦。
    陈野没有催促,直到感觉福伯的情绪稍微平復,才开口问道。
    “现在,可以给我们说说那些手下的下落了吗?”
    “或者,你能告诉我们多少事情?”
    福伯身体微微一颤,缓缓转过头。
    “是,陈先生。”
    他撑著地面,艰难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老爷……之前做了两手准备。”
    “在派出那九名死士前往县城的同时,他也將身边最后八名护卫也派了出去。”
    “他们的任务有两个,之前老爷也和你们说的差不多了。”
    福伯的声音平铺直敘,仿佛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第一,將美智子小姐……不,將那个毒妇任务彻底失败,以及井口中村死亡的消息,通过老爷早年布下的一条秘密渠道,送往岛国,分別告知松下和井口两个家族。”
    “並且告诉他们,您是导致他们任务失败的罪魁祸首!”
    “第二,”
    福伯继续道,“那八个人会在完成传递消息的任务后,前往吉源市下辖的松原县,潜伏在老爷早年购置的一处隱秘宅院里。”
    “他们会在那里等待老爷的下一步指令,或者……等待一个结果。”
    福伯看向陈野,语气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老爷吩咐,如果一个月內,没有收到他新的命令,或者没有確认您和您的家人……遭遇不测的消息。”
    “那么,他们八人將自行其是,动用一切手段,不惜代价,对您和您的家人展开无休无止的暗杀和报復。”
    “直到他们全部死光,或者……达成目標。”
    山林间仿佛有寒风吹过,带著刺骨的凉意。
    陈野面色不变,只是淡淡问道:“他们现在所在的具体地址。”
    福伯没有丝毫犹豫,报出了一个详细的地址。
    “除了这几个人的下落外,还有就是老爷留下的一些东西。”
    福伯接著说道,“这些东西,分藏在两个地方。”
    “一处,就在这营地往东三里左右的一个隱蔽山洞里,里面有五箱各种珠宝,和三箱小黄鱼,还有两箱大洋。”
    “另一处,还在老爷之前的宅子下面埋著,里面主要是老爷收藏的一些古董和字画……具体位置就在……”
    “没想到,你们家王爷还挺富有。”陈野语气听不出喜怒。
    福伯低下头:“这些都是老爷祖上积累和……和一些非常手段所得。”
    “如今老爷已去,这些身外物,留著也无用了。”
    青松在一旁默默將福伯所说的地址和藏宝信息牢记於心。
    这些东西,出去之后必然是要上报的,这是原则。
    陈野对此並无异议,这些財富固然诱人,但比起家人的安全和未来的发展,他更看重如何消除那八个潜在威胁。
    “我知道了。”陈野点了点头。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山林被浓重的墨色笼罩,只有他们所在的木屋里还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
    今晚,只能在这里过夜了。
    三人回到那间气味复杂的大木屋。
    火盆里的余烬被重新拨亮,添加了新的木柴,噼啪作响,带来些许暖意。
    然而,屋角那团黑影微弱的呻吟,以及破筐里婴儿时断时续的的哭声,却让这暖意显得格外诡异和冰冷。
    福伯顺著陈野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深刻的厌恶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残忍。
    “这是那个毒妇的心腹,也是个岛国人!”
    福伯的声音乾涩,“老爷恨极了他和美智子那个贱人。”
    “在……在確认了那野种的生父是他之后,就挑断了他的手脚筋,割了他的舌头,每日只餵些残羹冷炙,吊著他一口气。”
    陈野和青松看向那个方向,即使见惯了生死和残酷,心中也不免有些凛然。
    吴有南的手段,確实狠辣。
    “那……孩子呢?”陈野的目光落在那破筐上。
    福伯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极其不堪的事情。
    “老爷……老爷命令我们,將那个小畜生的……亲生父亲的肉……混在米汤里,餵给他吃……”
    饶是陈野心志坚定,听到这话,胃里也忍不住一阵翻涌。
    青松的脸色也更加冷硬了几分。
    “你们给他餵人肉!?”陈野的声音有些发沉。
    福伯低下头,默认了。
    “老爷说……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要让这对父子,承受世间最痛苦的折磨……”
    木屋內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火苗跳跃的声音。
    吴有南的狠,超出了寻常的范畴,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断绝、信念崩塌后的彻底疯狂。
    半晌,福伯抬起头,看向陈野,眼神里带著一种决绝的平静。
    “陈先生,这两个人,交给老奴处理吧。”
    他缓缓说道,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其实,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那小犬竹三,伤势沉重,又受了这么多天的折磨,全靠一口气吊著,油尽灯枯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那个小野种……先天不足,这几日又冻又饿,哭声都快没了……”
    福伯的声音越来越低,带著一种看透生死的漠然。
    “老爷走了,老奴料理完这最后一件事,也该下去伺候老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