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闹剧结束, 包厢里的气氛仍然沉闷。
    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贺觉臣的脸色。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看到刚才那人跳出来指着贺觉臣的鼻子骂,差点吓破了他们的胆。
    还从来没有人敢那样对贺觉臣说话。
    奇怪的是, 贺觉臣竟然没有当场发怒, 只是坐在沙发上一直沉默到现在。
    这种无声的压迫感更让他们胆战心惊, 生怕自己会被迁怒。
    更让人在意的, 是刚才站在门口的那个漂亮青年。
    虽然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但他们能看到贺觉臣的视线始终在那人身上, 眼神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沉。
    结合刚才的事情一想, 也大概能猜到那个人的身份。
    所以贺觉臣是被那个小男友甩脸, 还被小男友的朋友臭骂了一顿。
    得出这个结论, 众人的脸色更惨白了。
    空气冻结许久, 才有人大着胆子开口:“贺哥,要不要我们帮你教训教训他……”
    话音还没落下,一记阴冷的目光扫了过来, 让他瞬间噤了声。
    包厢里的景象还跟来时一样, 天花板上粘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和彩带, 一堆礼物盒堆在角落,桌子中间摆放着一个华丽的三层蛋糕。
    但气氛已经降到冰点,没人敢再开口说一句话。
    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注视中,贺觉臣一言不发地从沙发上起身,没有再看他们一眼,离开了包厢。
    包厢外面一片寂静,闹哄哄的人群已经散了, 偶尔几个服务生端着盘子经过,不敢转头看一眼那个敞开门的包厢。
    贺觉臣望向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顿了几秒, 才抬腿往前走去。
    刚走出一段距离,余光就瞥见地上躺着一个长方形的礼物盒,低调的包装跟暗色地毯几乎融为一体。
    认出礼物盒上面的品牌名跟裴远溪刚才手上提的礼物袋一样,贺觉臣的脚步停顿,弯腰将盒子捡了起来。
    刚打开盒盖,一张卡片就出现在眼前,上面用清秀的字体写着几个字。
    “觉臣,生日快乐。”
    贺觉臣抿起唇角,捏着卡片的手指微微用力。
    原来他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
    卡片下面是一条折叠整齐的深蓝色领带,昏暗光线下隐约能看见细腻暗纹,领带样式跟他衣柜里的每件衣服都很搭。
    这条领带原本应该被裴远溪亲自送到他手里,现在却被人随意遗弃在走廊上。
    贺觉臣合上礼物盒,放进口袋,再抬头时目光又一滞。
    前方拐角处的垃圾桶旁,一个蛋糕盒静静地待在角落,等着被人发现。四方形的盒子边角完整,丝带精美,能看出被人仔细呵护了一路。
    路过的服务生想要过来收拾,却顾忌着贺觉臣站在那,犹豫着不敢上前。
    紧接着,就看到高大的男人微微弯腰,提起了那个蛋糕盒。
    黑夜降临,酒吧一楼的音乐震耳欲聋,舞池里的男男女女随着音乐摇头晃脑。
    贺觉臣推门走出酒吧,司机已经提前等在门口,恭敬地帮他拉开车门。
    上车后,司机坐在驾驶座安静地等贺觉臣开口。
    平时来酒吧这些地方接贺觉臣,一般都是直接回学校,或者去常住的酒店。但这回,后面却迟迟没有传来声音。
    良久,才听到贺觉臣情绪难辨的声音响起:“去华云府。”
    司机愣了一下,应了声好。
    十几分钟后,车子驶进小区停车场。
    贺觉臣推门下车,明净的车窗映出单影。
    一路上楼,电梯门在面前缓缓打开,他抬腿走出电梯,立在门前没动。
    中午裴远溪答应了在家里等他回来,但今晚发生了这样的事,应该不会再过来。
    搭在门把手上的手停留几秒,才轻轻按下。
    “咔哒”一声,空荡荡的房子呈现在眼前。冷白色的灯光洒下来,被光线笼罩的一切都毫无生气。
    他将礼物和蛋糕放在茶几上,挽起袖子走到岛台的洗手池前,手伸到水龙头下冲洗着。
    拿纸巾擦手的时候,瞥见旁边摆着一碗面,表面的油已经凝结,荷包蛋浸泡在汤水中。
    中午他拉着裴远溪一起去睡午觉,没来得及收拾餐桌,把碗碟都堆在了洗手池旁。
    那时他还以为这只是一碗普通的面,现在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裴远溪会突然给他煮面。
    他盯着那碗已经无法入口的面看了一会,面无表情地端起来倒进了垃圾桶。
    一转头,又看到茶几上立着的礼物盒和蛋糕。
    这间三百多平方米的房子,在此时似乎格外狭窄,不管走到哪都有引起他不快的东西。
    他冷着脸大步走到茶几前,拎起蛋糕盒,手伸到垃圾桶上方。
    沉甸甸的蛋糕盒在空中晃了晃,半晌也没有落下,最后又被放回了茶几上。
    不知道在沙发上坐了多久,贺觉臣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伸手解开蛋糕盒上的丝带。
    精美的包装朝四周散开,盒子里有些融化的蛋糕映入眼帘。
    蛋糕上面的图案已经有些模糊,周围的裱花也软了下来,但依稀还能看清蛋糕上画的是一个帅气的男生,被包围在大大小小的爱心中间。
    除了图案,还有一个爱心形状的夹子,夹着一张卡片,上面依旧是熟悉的字迹。
    那张卡片被晾在空气中许久,一只手才将它抽了出来。
    贺觉臣垂眼去看卡片上的字,神色晦暗不明。
    “小臣:
    祝你生日快乐。
    这是第一次陪你过生日,希望以后的每一个生日都能陪在你身边。
    下次再给你做其他口味的蛋糕^^”
    蛋糕周围的裱花慢慢融化,“啪嗒”一声轻响掉在桌面上。
    贺觉臣的视线凝固在卡片上的寥寥几字上。
    如果今晚没有让裴远溪听见那句话,他们原本可以度过一个完美的夜晚。
    他会带裴远溪回到家里,一起吃裴远溪亲手做的蛋糕,再继续做中午没做完的事。
    又或者他下午没有离开,午觉睡醒后留在家里跟裴远溪吃烛光晚餐,裴远溪会在晚餐结束时端出蛋糕,眼神期待地等他的反应。
    而不是他独自坐在这里,面对融化的蛋糕和冰冷的残羹。
    茶几上的蛋糕融化了大半,黏腻的奶油顺着桌面流到地上。
    客厅的灯亮了整夜。
    *
    裴远溪回到宿舍没多久,就发起了高烧。
    一开始程安志和方茂还没察觉到异常。
    他们担心裴远溪伤心过度,早早地催着他上床睡觉,不让他有多想的时间。
    平时裴远溪睡觉的时候都很安静,这次也是一样,躺上床后很快就没了动静,两人都以为他睡着了。
    第二天迟迟不见裴远溪起床,他们才意识到不对劲,喊了他几声没听到回应,掀开床帘一看,发现裴远溪蜷缩在被子底下,脸色惨白,浑身是汗。
    两人吓了一大跳,立刻就想把裴远溪送到医院,但裴远溪只是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攥着被子,声音沙哑地说不想去医院。
    他们没有办法,只能给裴远溪喂了退烧药,看着裴远溪又陷入了昏睡。
    又到了深夜,熄灯的宿舍里一片寂静。
    仿佛陷入了没有尽头的噩梦,裴远溪在睡梦中也紧蹙着眉尖。
    梦里一会是父亲指着他怒骂“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一会是母亲下意识将他推开,弟弟妹妹躲在母亲身后,探头厌恶地瞪着他。
    他后退几步,踉跄地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转过头,贺觉臣正笑着看向他,朝他张开双臂,宽阔的怀抱看起来温暖又安心。
    他一步一步朝贺觉臣走去,伸手去够那仿佛近在咫尺的怀抱,越走越近,直到感受到疼痛,低头一看,才发现胸口已经被利刃贯穿。
    裴远溪在梦里止不住地摇头。
    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起了贪念,也不会遍体鳞伤。
    他再也不敢伸手了。
    程安志在睡梦中隐约听见裴远溪的床上传来吸气声。
    他瞬间清醒过来,担心裴远溪又烧起来,连忙起身查看。
    打开书桌上的台灯,掀开床帘,就看到沉睡中的裴远溪紧紧攥着被子,眉心紧锁,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被咬出了深深的齿痕。
    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流出,淌过脸颊,消失在黑发间。
    除了刚才的吸气声之外,再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程安志蓦地红了眼眶,低声骂了一句:“妈的,当初就不该怂恿你答应他试试……”
    他帮裴远溪掖好被子,转身离开,用力抹了把眼睛才爬上床。
    裴远溪在床上躺了三天,后面虽然退了烧,但还是昏昏沉沉没有力气。
    在这期间,酒吧发生的事已经传遍了学校,论坛里被疯狂刷屏,整整几页都是关于这件事的讨论。
    尽管程安志和方茂不停地举报那些帖子,还是无法阻止这件事继续发酵,直到后面就连辅导员都旁敲侧击地找他们打听情况。
    众人讨论最激烈的是贺觉臣跟裴远溪的关系是否决裂,其次就是那句“没感情的怪物”是什么意思,还有一部分人也在关注裴远溪没能留在恒钧的真正原因。
    任何一件事挑出来,都能引起轩然大波,几件事加起来,热度更是点燃了整个校园。
    两人的事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而身为当事人的裴远溪直到第四天早上才彻底清醒。
    清晨的阳光照常洒进宿舍,几声鸟叫传来。
    他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闭了闭干涩的眼睛,身体还有些发软。
    接连不断的噩梦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连睁开眼面对这个世界都觉得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