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思丁文

    燕珩:“混账。”
    他抬手掐住人?的双颊, 捏得秦诏嘴都嘟起?来;那训斥带着冷意:“放肆!……”
    德福“噗通”跪下去了。
    不仅是他,后面一群侍从?皆惊恐地磕倒了……好长一串“噗通”,跟下饺子似的。
    燕珩打小便不喜人?亲近。
    偏他冷着脸的模样好看讨喜, 因而,先王并那群夫人?, 要想亲他们那宝贝似的“珩儿”,也得央求个三五月呢。
    这倒好, 谁都没亲上, 倒叫这臭小子捷足先登了!
    秦诏抱紧人?的肩头,醉意未散:“可父王……唔唔……父王, 好看……”
    那话说得含糊,但燕珩还是能听清, 硬生生叫人?气笑了。
    “寡人?不罚你,你倒越发放肆了。”
    秦诏伸出手去,手心、手背都翻给人?看, 伤口还留下淡色肉痕, 然而都比不过他叫屈的眼泪来得惨烈:“父王罚过了……早先罚的,还没长好呢。”
    燕珩:“……”
    秦诏还在说:“父王, 我头好晕, 为什么瞧您……也晃。”
    这一句, 是十足的假话。
    偏燕珩“招惹”人?在先,理亏。
    燕珩冷哼:“吃醉了酒,自然头晕。”
    停顿片刻,他松了手,仍没消气,又补了句:“休要以为讨巧便能蒙混过关,待你酒醒了, 寡人?必要好好罚你。先吃两杖子,再?赏三大鞭,且还得加三十页功课,做不完,必不叫你吃一粒米。”
    秦诏乖乖装傻:“父王……我哪里惹您生气了吗?”
    谁让他吃多?酒,嘴比脑子快呢!
    这下倒好,那杖子、鞭子,哪一样都要命。
    不过,这会子,秦诏倒有一点?想的明白:能亲他父王一口,哪怕再?来两鞭子也不亏。
    那脸颊如雪,冰肌微凉,拿唇瓣压住,柔软光滑,只恨不得吞一口如豆腐。他亲那一口,还留下一丝水痕,然而清风吹拂,便再?看不见了……
    秦诏视线黏住,仍细细地看。
    墨发垂在背后,轻柔撩起?来,莫名?的乱涌在心口,惊得他肺腑里,心肝儿跳跃的似鼓擂。
    不知怎的,越看越醉。
    才吃的酒像是从?额上发出细汗来,嗓子眼儿里堵着一点?热,烫的喉咙都发干,只好不停地往下咽。
    心跳伴着墨发缭绕的拍打,几乎压制不住,昏沉的像坠入荒诞梦境。
    燕珩冷哼,转过眸来睨他。
    眼前秦诏露出一个奇异而惊诧的表情,后知后觉似的,伸手摸了摸自个儿的唇。而后,那脸色慢慢涨红,连脖颈的青筋都跳动着,骤然涌起?最热的血。
    两人?对上视线。
    惊呼卡在逼仄的喉间,心脏节奏暴乱——激烈地要从?肺腑里滚出来似的。
    秦诏猛地捂住胸口!
    “……”
    燕珩蹙眉,不解道:“作什么?休要装醉。”
    秦诏扶住人?的肩,自人?怀臂滑脱下去,本想逃,却?被人?手臂箍住,一时没挣脱开,倒促成了一个结实的拥抱。
    秦诏长高了些?。
    但还是比不过燕珩。
    他被迫将额头抵在人?肩头,叫燕珩牢牢锁在怀里。清幽体香涌入鼻息,那脸分明是烧起?来了,猛烈而陌生的情志乱蹿,自喉线吞下去的热滚在腹中。
    ……
    电光石火之间,酒醒了大半。
    秦诏强喘了口气,“父王……我……”
    燕珩哪里知道他想逃,只是因怕他吃醉了酒摔倒,方才抱住人?,道:“小心些?。”
    秦诏称是,慌忙从?人?怀里退出来,躬身行了个礼。
    ——他想跑。
    ——逃也似的脚步,疾而踉跄。
    那种莫名?燃烧起?来的雾,弥漫到?呼吸的每个缝隙,连平静的喘息都变得艰难。此刻,他还难以察觉,那是因何?而来的热,因何?而起?的情……
    燕珩眯眼,盯着他慌乱的背影发怔:“……”
    片刻后,他拨了拨手,“德元。”
    德元忙往前跪,因做贼心虚,心里打鼓似的,不知为何?王上要点?他的名?儿。
    “你这小子机灵,跟上去看看,不知跑那么快作什么……且将人?安顺送回?宫。”
    不等?德元答话,燕珩垂眸盯着他,忽而又轻笑了一声儿,“罢了,你心思活络,他宫里正缺个明白人?,你日后……便留在扶桐宫伺候罢。”
    德元怔了怔,忙称是。
    另一头,秦诏歇在半路。
    因跑得疾,他顿住脚步喘息的空儿里,又想起?一岔,惹得心中热汤乱沸:“何苦逃来着?只怨我没得胆气,方才多?亲一口,才好。日后再想那样的机遇,倒难了!”
    那德元追上人?,跟在身后,只听见最后一句,倒笑了:“小主子说些?什么醉话,哪里这样、那样的机遇?难不难的,事在人?为。”
    秦诏回?头,扶住脑袋:“大人怎的追来了?”
    德元眨了眨眼,笑道:“王上看您喝醉,特遣我来伺候您的——日后,安身立命在扶桐宫,还请小主子多护照。”
    秦诏一时也笑了:“我吃醉酒,怎么将你贬来扶桐宫了?若是旁人?,早该发牢骚了,瞧着你,倒还高兴呢?”
    德元笑着上前,道:“伺候您,是我的福气。今儿是扶桐宫,明儿兴许就是旁的殿了。”
    秦诏眯眼一笑:“你比我醉得还厉害,竟先说胡话了。且不管明儿,你先让我过了‘吃醉酒’这一关才好。”
    德元扶住人?,话里有话道:“您这‘唐突一口’,好歹要多?醉会儿呢。”
    于是,秦诏这一醉,醉了三天。
    醒了酒,也躲着他父王。就连晨间去敬茶,也是请德福代?为递上去,就溜之大吉,连外殿都不敢再?进。
    不仅是怕他父王责罚,更怕瞧见那双风情的眼、那两瓣漂亮的唇。
    尤其梦里,触感尤比那日更甚。
    燕珩后知后觉,终于唤住德福:“叫秦诏进来答话。”
    秦诏不肯,扭捏着挪到?外殿,隔着一层帘幕与人?请安:“与父王问好,父王辛苦,晨间茶饮可合您心意?”
    燕珩冷哼。
    秦诏忙端正跪好,战战兢兢答:“父王……秦诏知错,请父王原谅。”
    那声音如霜雪似的,飘过来,带起?一阵寒意:“哦?你自说说,错在何?处?”
    “错在……”秦诏故作答不上来,“父王饶恕,我不知自个儿错在何?处?兴许是……吃醉了酒,与父王惹了麻烦。”
    他不说还好,这一句,又将帽子扣回?他父王头上。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他父王欺负小孩儿么。
    燕珩哼笑:“你倒会钻空子。寡人?叫你吃酒,你醉便醉了,怎的还借酒装疯?胡作非为?”
    “啊?”秦诏装傻:“胡作非为?竟有这么大的罪过?秦诏不知,还请父王明示。”
    燕珩:“……”
    难不成要他亲口说……你亲了寡人??
    秦诏赌他父王脸皮儿薄,自说不出口——果不其然。
    偏他机敏,佯作困惑:“我只知道,才吃了两杯酒,就醉过去了,没能为父王斟酒布菜,陪您到?筵席结束,这是一样罪过。可再?醒来,我便在扶桐宫了。”
    幕帘后面沉寂如雪。
    好端端的……竟让这死?小子白亲了不成?!
    秦诏继续道:“我听新?来的仆子说,父王与我醒酒汤吃,我却?全?不记得。兴许是那醒酒汤的罪过——竟让我吃成了个糊涂蛋,连怎么惹父王生气都不知道……我只求您,便原谅我这一次吧。”
    他说的诚恳,神色乖巧,跪姿端正——叫人?挑不出错来。
    燕珩气结。
    “……”
    “父王,您若还不满意,我自再?去狂饮两大杯。日后,天天吃酒,保证练个好肚量,再?也不敢吃醉了……只是,仍不知道哪里惹了您不悦。”秦诏往前跪了跪,心惊胆战似的,“若父王仍不爽利,便打我骂我吧——实在不成,我自去领两杖子也好。”
    那求罪的话,说得可怜无比。
    燕珩冷哼:“既不知哪里的罪过,领什么杖子。”
    秦诏谄媚:“虽不知哪里的罪过,只要父王不悦,便是我的罪过,自认打、认罚,绝无二话。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父王那等?仁慈心善、待我又那样体贴照顾。若是能让父王开心,纵白挨两下打、浑来几句骂,又有何?妨呢?——秦诏做一切,只为了父王。”
    前头虽是捏住人?七寸讨巧,可最后一句,却?是实打实的真心。
    ——他不光要他父王的宠、要他父王的赏,他还要他父王就守在他身边。
    ——哪怕日日挨打、挨骂。
    燕珩嗬道:“混账,寡人?何?曾这样昏庸,倒平白无故打骂你。”
    秦诏露出笑,片刻后,又强压下去了……那神情忍了好几忍,方才恢复可怜:“是秦诏混账。依我所想也是,父王这样的英明神武,必也不肯打骂我的。”他话锋一转,堂皇谢恩:“谢过父王饶恕。”
    燕珩:“……”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德福躬着身子,笑的两肩都抖起?来了……他们王上确实英明神武,只是,怎么叫一个孩子哄骗了去呢。
    眼见解了危机,秦诏便大着胆子跪行,撩开帘幕凑到?人?面前去了,那眉眼一弯,是个灿烂的笑:“好父王,您饶我,便让我伺候您更衣罢。”
    只剩一双金靴,到?底叫秦诏伺候他穿上了。
    他神情乖顺,满眼崇拜与钦佩——目不转睛盯着燕珩看时,敬仰几乎溢出眼底。德福微微笑着摇头,论起?谄媚来,连自己都要退他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