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咶复苏

    自?那日坦诚交心?后, 符慎再?看秦诏,便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情绪,就连他自?个儿都分辨不出……隐约地藏着什么?既是含着欣赏的、对?待知己的真?诚, 又多一些待主?子般的忠心?。
    他自?觉秦诏说得?有道理?。
    依着他对?王上的了解,和自?家?父亲对?王上的态度, 他寻思道:燕珩既然这样宠纵秦诏,必不能只为了私情, 定是有什么天下大业……要他出面斡旋。
    这会儿, 他便也理?解了秦诏的狂言。
    那等气派风度,自?有深处的道理?, 秦诏……毕竟是一国储君。
    眼见他误会到关键处,秦诏待他, 更是亲热如兄弟,但有一分好的,必都分给他。那等殷勤, 连燕珩看了, 都生了点儿不悦。
    秦诏功夫傍身,进步飞速。
    时至厉夏, 阳焰愈涨, 热雾漂浮在燕宫的金砖之上。
    秦诏与符慎交手对?战,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一个长戟闪着寒光,刃尖直冲喉咙。
    另一个将剑刃轻巧一拨,便反手挂住人的戟岔,险些将人逼得?武器脱手。
    符慎自?有高招,强力之下,竟将秦诏狠狠逼退几步,当下, 连剑刃都划出一道火星子,撼得?秦诏虎口发麻,微微裂出一道血痕。
    秦诏吃痛。
    符慎胜了一番,扶戟笑道:“承让。”
    秦诏不服,嫌他用的是蛮力,只冷笑道:“自?明日起,我必改剑换刀,非要将你这‘强攻’的无耻招数打破不成。”
    符慎上下打量了秦诏一眼,笑道:“我说公子,你还小。身子骨又弱,能拿得?动刀吗?依我看,还是多吃两?口饭再?练吧!”
    秦诏将剑收入鞘中,顿挑眉道:“符慎,你忒的小瞧人。”
    如今,他虽跟符慎比起来弱几分,较之同龄人却结实得?很?。
    ——浑身挂住匀称的腱子肉,挺拔身姿衬着宽肩窄腰,若是不沉住眉眼,扬眸起来,璨然一笑,便颇有少年英豪那等意气!
    符慎不打算放水,催促他道:“你才不过是手破了,骄气,再?来!”
    叫人轻嘲一番,秦诏甚至等不到明天,便去换了刀来。他将刀刃自?手臂上平行拉开,一道冷光闪烁着,深深烙照在眼底,而后消失不见了。
    两?人才打了没?几个回合,秦诏便道:“果?真?有点吃力。”
    符慎爽朗一笑,道:“公子好魄力,捡的这刀十斤重呢!”
    秦诏也笑——又愧又尴尬。
    瞧着秦诏满头大汗、两?手布满血痕的可怜样子,符慎则是发出响亮而单纯的嘲笑。那一串笑声划破空旷之境,在宫苑四处飘散开来……
    “何等事,这样开心??……也说与寡人听听。”
    忽而一道声音响起,两?人吃惊转过身来。
    隔着挂角,金靴露了尖,方?才是雪衣蹁跹,如玉容颜。
    ——必是燕珩无疑。他二人齐齐地行礼问安。
    燕珩微微笑着,颔首。
    片刻后,他睨了两?人一眼,又问秦诏:“何故惹得?这样满头汗?寡人瞧你,近日用功了些,连课业也写得?像个样子,就是不知……又符慎陪练,你这功夫长进的怎么样?”
    符慎替人答道:“回王上,符慎以为,公子这些天,长进不错。”
    “哦?”燕珩挑眉,轻笑道:“果?真??”
    秦诏忙答:“果?真?。”他奉上那柄刻着蟒的锋厉黑剑,与人道:“父王若是不信,大可试上一试——”
    燕珩接过那把剑来,略掂量一下,便道:“太轻了,全不趁手,”在秦诏目瞪口呆的震惊神色中,他微勾嘴角,唤道:“去将寡人的剑拿来,寡人今日兴致质好,陪吾儿,好好地顽一顽。”
    帝王之剑,筑九州之鼎熔铸,重二十二斤,长三尺三,银光如月。
    秦诏:?……
    父王,你这是打算干掉我,好换人么。
    那银光闪过,秦诏舔了下唇,问道:“父王,您这剑……不会是出鞘必见血吧?”
    燕珩被人逗笑了,轻嗬一声,才道:“何处听来的诨言?哪里有什么剑,必要出鞘见血的——实在唬人。寡人不过试试你的身手,瞧你怕的。”
    秦诏讪笑,准备提刀迎上去。
    燕珩眼尖地瞧见那虎口裂淌出来的血丝,便给人台阶下,只笑道:“你这身子骨‘瘦弱’,也不像能拿得?动刀的样子。换方?才那趁手的,轻快。”
    秦诏:……
    他红着脸去换剑。
    这节骨眼儿上,若是强装志气,恐怕要叫人打得?哭天嚎地。
    刀光剑影,狂乱如雪。
    那天,挨了一顿揍之后,秦诏又明白了一件事儿。那就是:他父王生的虽美,身姿功夫却强健逼人,是一顶一的勇武。
    眼见秦诏招架不住,燕珩哼笑道:“符慎。”
    符慎明白过来,迅速提戟加入,战况越发激烈、混乱。
    然而,燕珩身姿轻盈,金靴轻移而不沾尘,袍衣翩然,潇洒掠过那戟尖,又轻挑开秦诏的剑刃。帝王自?将手中剑化为心?神,只反手折避利刃,用剑柄将人砸得?肩膀狠痛。
    秦诏:……
    符慎:……
    叫燕珩打得?各处酸麻疼痛,秦诏和符慎算是彻底服了。俩小儿哭丧着脸挂住武器,站在那儿沮丧行礼。
    秦诏往人跟前?儿扑凑,怏怏道:“父王您好厉害……我竟一点也打不过。这可怎么才好?哪里还有我能效力的份儿。”
    符慎连往人跟前?儿凑的资格都没?有,险些将尊严并着心?肝碎成八瓣:我自连王上都打不过,竟还敢放什么狂言,要去招兵买马……怎的这样丢我符家?儿郎的脸?!
    秦诏倒还好,在他父王面前?吃瘪惯了。
    可瞧符慎那副落魄样子,燕珩只得?轻咳一声,勉强算作安慰:“符慎小儿,甚是勇武。寡人看你,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那天,符慎挨了夸奖,都没?拦住那面容涌上酱色来。因那心?里五味杂陈,他也顾不上秦诏了,自?苦着脸告退出宫去。
    见他走了,秦诏这才攀住燕珩手臂,轻哼唧道:“父王,为何你只夸他勇武,却不夸我呢?我也长进了许多!”
    “你?”燕珩垂眸睨他,在秦诏饱含期待的眼神中,轻笑:“依寡人看,你还是多吃些饭罢!待吃饱了,才有力气练功夫。”
    秦诏不敢置信道:“父王,我就这样差劲?竟无有半点可取之处吗?”
    燕珩神色玩味,停顿片刻之后,才说道:“还是有半点的。”
    秦诏急忙追问:“啊?哪半点?”
    燕珩斜转眸光,收剑入鞘,撂给他抱着,自?笑道:“这半点,便是知难而退,知不可为,而不为。”
    秦诏这才明白,他父王这是戏弄他——平白无故嘲笑人。
    因而,他红着耳尖道:“父王也不必看不起人,再?过两?年,等我长高些,强壮些……未必拿不动那把刀。再?有,等我练好功夫,必也能与您一较高下。”
    燕珩哼笑。
    他对?秦诏与他“一较高下”之狂言,全然不当回事儿。
    见他不信,秦诏又强调道:“父王,您只等我再?长两?岁便好了。”
    “才提这事儿呢,寡人早些时候,瞧见那吴敖请回,说是诞辰将过,要归吴国三月之久。因而想起来,你的生辰也快到了,便来瞧瞧你。”
    秦诏惊喜道:“父王要与我过生辰?”
    “自?然。”
    燕珩都不知道他怎的问出来这话。自?他小时,每年岁里的诞辰盛宴,都要操办月余之久,举国上下伴着他欢庆——难道不该?
    “自?我长大,还从未办过正经?的生辰宴呢。往日里,我那宫里冷清,只有两?个老仆子替我操办,如今,他们一去,岂不知谁还能再?记着了。如今竟有父王……”
    秦诏说着,有两?分哽咽。
    这回,是烈火炼过的真?心?……全无一份掺假。
    为他父王的体贴,他打心?眼儿里生了复杂的情愫。夜深人静、咀嚼这藏在细处的心?时,他恨不能将命都献给这位父王,然却又不敢全信,难道人间帝王,真?有什么真?情实意?……
    “哟。”
    燕珩实实在在地发出一声惊讶。
    他抬起手来,用指尖将人眼睫上那颗泪蹭掉:“哪里来的骄气包,寡人好意给你过生辰,竟要哭给寡人看……”
    秦诏抱着他父王的剑,将脑袋杵进人肩窝了。
    燕珩哼笑,“放肆。”
    秦诏死活不肯挪地方?儿——就靠在他父王肩膀上蹭眼泪。
    燕珩这才发觉,他竟又长高了一些。
    沉默片刻,他发问:“这些日子,寡人见你不多,才发觉,你竟又长高了些……难道这几个月,随着符慎学功夫,也有益处?”
    秦诏恬不知耻地诬陷道:“分明是父王不关心?我,只想着选秀之事,许久不将目光放在我身上……”
    这话冤枉人。
    除了每日奉茶请安,燕珩哪里都没?寻见他的人影儿。就连这月,去了两?趟东宫,竟都扑了个空。
    因而,燕珩便冷哼了一声,揪着人耳朵,睨视他:“你这小儿,混不吝的——眼见有了玩伴,下了学便跟着符慎舞刀弄剑,哪里去寡人跟前?儿转悠了?”
    燕珩没?好意思将扑空那事儿说出来,只转着弯儿道:“常言道女大不中留,才不曾想,你小子,更甚——”
    瞧出他父王的那点不悦,秦诏忙讨好道:“才不是这样,父王。自?那次害了热病,叫父王担心?许久,我心?中比父王还痛、还难过。这才缠着符慎,定要学好功夫的……日后,若再?有什么缠斗,我可不能再?给父王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