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其焉如

    天色昏沉, 将明未明,阴雨将光线压得深重,便只?能?瞧见那朦胧的轮廓, 窗影叠成一片,新?烛将燃上。
    燕珩叫人枕的手?臂酸麻。
    他阖着眼不曾睁开, 哑声命令道:“将你那脑袋,挪开。”
    秦诏睡的晚, 这会儿?正迷迷糊糊的, 他自舍不得那香气,更舍不得那窄腰宽膛……只?懵懂的凑更近, 八爪鱼似的攀上去了?。
    燕珩被人扑住:……
    他顿了?片刻,唤道:“秦诏。”
    秦诏睡的沉, 哪里知觉?此刻,正将脑袋枕在人胳膊上,四处乱摸。那手?掌抵在人胸膛上, 一面无意识的摩挲, 一面馋馋的唤父王。
    燕珩不堪其扰,终于掀起眼皮儿?来?, 垂眸去瞧。
    秦诏端着一张风光桀骜的脸, 却舒适的窝在人怀里装乖……燕珩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然而?小狼崽子睡的正香, 说是装,倒冤枉他了?。
    燕珩眯起眼来?,极轻地叹了?口气,才又拿指头点了?下人的鼻尖,轻哼道:“你睡的倒香——岂不知寡人肩酸手?痛?”
    见秦诏毫无醒来?的迹象,燕珩将指头下移,又点在他唇上, 神色含了?笑,偏有几分招猫逗狗的趣儿?:“你这小混账。巧言令色、谄媚的很。没瞧出你睡得不好,哪里害怕?分明凭这张巧嘴胡诌,亏得寡人信你!”
    他骂的实在太对。
    毕竟,话音才落下,那张巧嘴就探出半寸舌来?,舔了?舔他的指尖。
    燕珩:“……”
    那手?指酥麻,抽回来?的也快。
    ——混账!
    他狠狠捏了?一把秦诏的脸,复又收回目光来?。这小儿?,近日总带着馋劲儿?,也不知是垂涎些什么……
    燕珩想,是该给他加两条羊腿吃的。
    以?下犯上、放肆完还?得了?奖赏的,秦诏属头一份。如今,叫人掐了?脸仍不知觉疼意的人,仍睡得香甜,更不知道什么羊腿的事儿?。
    *
    晨光熹微的梦里,没有羊腿,只?有美人。
    梦里情形逼真,他父王褪去长袍,露出半张光洁的后背,香肩一抖,袍纱便蒙在自个儿?脸上了?。秦诏痴痴笑起来?……他父王今日不一样,倒与他玩那等情趣。
    他馋的想流口水。
    梦里,那冷厉的威严,为那点臆想出来?的风情所?取代。他父王不过居高临下地冷睨了?他一眼,便将人烧的浑身发热。
    如此扬着下巴瞧人,挑衅,轻蔑。
    也就只?有他父王那等高贵姿容,方才陪衬。
    像是驯养的手?段,只?差一道银鞭,甩在他面前,顿时?激起满腹腔的征服欲来?。
    *
    燕珩才阖眼没大会儿?,就察觉怀里的人将他抱得更紧,嗓子里挤出来?两句软软的“父王”,像是恳求。
    燕珩困倦的很,懒得搭理他。
    然而?这小子愈发放肆。他一手?摩挲着挂在人脖子上,一手?搭扣住那窄腰,脸贴着胸膛,略曲腿,便挤进人两膝之间了?。
    他倒会钻空子!
    还?不等燕珩反应过来?——忽然有什么硌到腿肉了?。
    帝王怔了?三秒钟,“唰”的睁开了?眼。因一时?惊诧,便也不困了?,他强撑起上半身来?,将秦诏揪住襟领拉开半寸距离。
    秦诏抱得紧,叫他父王拽了?个悬空——吓得一激灵,也跟着醒过来?了?。
    四目相对:……
    两人同时?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困惑。
    燕珩挑眉,愠怒:“混账。”
    秦诏迷茫的张了?张口:“啊?”
    燕珩视线下移,盯着他没吭声:“……”
    秦诏随着与他父王的视线往下看,怔的手?脚发僵,也没吭声。
    燕珩没吭声是无语,秦诏没吭声是……等死?。
    当?下,他愣在那处,脸“噌”地蒸熟了?去,然而?嗓子里艰涩,一个字也说不上来?,他只?胆战心惊:完了?,完了?。
    燕珩问:“你做什么?”
    秦诏心一横,眼一闭,干脆果决的抬眸,装傻答道:“父王,我什么也没做。”停顿片刻,他红着脸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燕珩:“……”
    他看秦诏不像撒谎,又想起来?这小子长大了?,如今,才识风月的年纪,晨间……这等反应,也不算错处。
    毕竟不是有意为之,燕珩也不好追责,因而?,只?得耐着性子问道:“那画册子,你不是瞧过了??”
    “啊?”
    片刻后,秦诏佯作反应过来?,那张脸红的要滴血似的,慌乱挣脱出他父王的掌心,兀自钻进被子里,将头蒙上:“父王……可、可我什么也没想呀。我也不知道……”
    至于……到底想没想、想的谁,秦诏可比他父王清楚。
    然而?燕珩并不知情,只?当?他是个没出息的痴儿?,便哼笑道:“叫你学,你自装模作样——早间这等事,才自然不过,并无什么要紧的。若还?不明白,自回去问问那女官便是。”
    “我才不问旁人。”
    燕珩听出言外之意,冷笑道:“难道还想来问寡人不成?”
    秦诏不敢坦诚,只得摇头。可憋了半天不说话,那视线却热烈的投过来?了?,他红着脸、鬼鬼祟祟的往人那处瞧去。
    燕珩迅速撩起锦被,将自个儿?护住了?。那脸色顿时?黢黑:“你瞧什么?”
    “父王,您是不是也……”
    燕珩冷哼一声。
    秦诏自软褥子底下探出手?去,那指尖缠着人的指尖,“父王,我错了?,您别生气,我再不敢乱说了?。方才是睡糊涂了?。”
    燕珩没拂开人,只?是冷笑睨他:“信不信,寡人叫德福,将你的那双眼睛挖出来?,喂给后苑里的犬兽吃。”
    威胁的语气巧妙,态度实在厉,又带着上位者的天然的震慑与威严。
    秦诏似被唬住了?,讪讪地吞口水。
    然而?,他父王那模样虽冷,姿容却同梦里如出一辙。只?因被人拿下巴尖指着,威胁变成了?风情,不由得心窝里发软,手?心都冒汗……
    “父王……我还?小,您原谅我一遭吧。”
    秦诏佯作困倦地揉了?揉眼睛,轻声细语地解释道:“父王知道我的,不过是个顶顶愚笨的痴儿?。方才睡得迷迷糊糊,正不知什么景况,所?以?才没得礼数,我本无意冒犯父王的……”
    那副模样软糯,避重就轻,全然不提这里面的龌龊心思,只?说自个儿?还?小。
    婉转曲折的心肠和?手?段、平日里的讨巧卖乖,再有满心的装着“父王”……搁在燕珩眼皮子底下,确实不算沉稳,生得孩子心性。
    倒也是。若他什么都懂得,秉性成熟稳重、城府深沉,再将情绪敛的声色不动,生颗沉静的心,燕珩焉还?能?放得下心?
    毕竟,燕珩待他如公子,却从未将他视作帝国的继承人。因而?,他要的,也是秦诏这般的骄扬与乖顺,而?非来?自储君的威胁。
    瞧他脸红、慌乱,无措,燕珩念他还?是个孩子,遂哼笑:“罢了?。”
    秦诏得了?恩赦,没吭声。
    那面皮受了?臊,瞧着有点羞赧的意思,便仍将自个儿?裹进被子里捂得严实。直至梦里的场景淡去,火气渐消,脸也褪了?浓重红色,方才小虫子似的往燕珩身边蛄蛹……
    燕珩正打算睡个回笼觉,才眯眼没大会儿?,那小虫子便凑到怀里了?。
    见他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包的这样严实,才敢往自个儿?怀里钻,怕是方才叫人臊的厉害。
    可那模样荒诞好笑,引得燕珩勾了?勾嘴角,问道:“又作什么景儿??惹得寡人也睡不安稳。眼见天色将明,你这小儿?,还?不起床告退?……速速回你的东宫去。”
    “我不。”
    “嗯?”
    “父王,我不走?,我还?没……”
    燕珩挑眉:“没什么?”
    秦诏急中生智道:“父王,我还?没给您奉茶请安呢,待会儿?再来?可不好。为这,我不走?。”
    燕珩哑声笑,翻了?个身儿?,背对着他,颇无奈道:“今日不必你请安了?。”
    秦诏急道:“那不行,父王,说好了?以?后再不那样的,我怎能?说话不算话?……您、您转过脸来?,可好?我还?有话说。”
    燕珩:……
    秦诏求道:“父王——”
    燕珩复又转过身来?,睨着他。燕珩见他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看,不等秦诏开口说,便又将手?臂展开去,抬了?抬下巴:“嗯。”
    果不愧是他父王!生了?这等体贴的玲珑心。
    秦诏笑眯眯的弯了?眉眼,将脑袋往上挪了?挪,歪在人肩头上:“父王,我是想说,时?辰还?早,您再睡一会儿?,我守着您。”
    燕珩道:“哪里用你守着寡人。”
    秦诏将脑袋扭过来?,强行枕上他父王的枕头,贴在人耳边,嘟囔道:“是,父王,您虽然不用,但我却想。不如……我陪着您再睡一会儿?,可好?”
    燕珩被这狗皮膏药似的小子黏住,哭笑不得。
    他伸手?将秦诏身上的软被裹紧,塞进怀里抱住了?——秦诏动弹不得,才要再开口说话,那掌心便罩在他唇上……
    燕珩闭着眼,停顿一会儿?,方才松手?:“嘘。”
    蝉蛹似的秦诏:……
    燕珩那张俊脸近在咫尺,含着珠肉的藕色唇瓣,几乎贴上他的眼皮儿?。
    秦诏被他父王抱住,帝王呼吸间落的温热气息,就打在额头。他只?需要轻轻仰起头来?,便能?亲到那弧线明朗的下巴、再攀上去一寸,便是那软肉珠润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