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务行私

    秦诏去了营帐, 一点便宜都没?占。于燕珩而言,挑衅的意思,要大过夺权。
    秦诏想, 若不然?狠狠心、咬咬牙,将燕珩逼得没?有退路, 倒也好。可他又怕,那?位性子不容惹, 但凡一分不如他的意, 恐怕此生都做不得一对鸳鸯。
    因而,他行事缓进, 凡事顺着燕珩的意思来,一点半滴地渐渐得逞。他用的, 就是温水煮青蛙的招数……
    这日,被?威风兵甲注视着,秦诏阔步进了燕军营中?。
    符定见他, 忙站起身来相迎, 惊讶问?:“秦王?您来我大营作甚?”
    他还想问?士兵,怎么将人放进来的。
    可不等他转过头去, 秦诏就拎着那?枚虎符, 给他看, “我说司马大人,您怎么也不问?问?我身体如何了?我本敬重您是长?辈,加上,我与符慎又是这样好的亲兄弟。您倒好——瞧着,不欢迎我?”
    符定:连符慎这个逆子都不想要了,更别说你。
    “鄙臣失礼,不知……秦王身体如何了?瞧着倒是好了许多。”符定道:“敢问?, 秦王到我大营,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自然?是讨要兵马。”秦诏言简意赅地说道:“司马大人,愿赌服输,这样的道理您难道不懂?父王输了,也已经交了玺印和兵符,难道,您连他的旨意都敢违抗?”
    符定道:“那?您可带来了我们王上的亲笔书信,抑或诏旨。再或是,鄙臣现在就可以进宫求见王上,问?问?他的意思。”
    秦诏睨着他看:“当日,立下盟约之时?,你也在场,反倒如今不认账。且不说玺印和虎符压不压得住你,难道——本王擒住你们燕王,还能不作数?”
    “恕鄙臣直言,若您胆敢动我王上一根毫毛,三十万燕军并将临阜踏破,到那?时?,哪怕千刀万剐,未必能赎您的罪过。”
    秦诏仰慕、敬重燕珩,却?未必真的怕他三十万大军。若没?有燕珩,此次,别说什么三十万,纵是五十万的,胆敢惹事,他定也照打不误。
    因而,他站定,威严身姿罩下阴影来:“符定,亡国之祸,不在于本王。你若如此不配合,恐怕——此祸在你。再若是,本王杀了他,你燕军踏破临阜又怎样?”
    “难道待你胜了,你来坐那?个位子?”
    那?话?说得刺耳,叫符定心中?猛地一紧!
    “你!——你这贼子,王上待你如亲生,你何敢这样大逆不道!王上早就该想到这一日,你既然?敢杀弑父,必也不顾养恩。我劝王上杀了你,他却?不舍得,如今看来,不过是个白眼狼。”
    秦诏也被?那?话?刺痛了。
    杀秦厉,难道是他的错?——“本王若不杀那?老匹夫,他岂容本王苟活。大人难道以为,帝王家,也是父慈子孝的吗?”
    说罢,他微微一笑,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大人说话?虽然?这样难听、忤逆本王,本王却?也不会责怪分毫——毕竟,大人是忠心家国,方才?这样生气。再者,符慎有恩于本王。”
    “当日,大人被?流放,江怀壁也是看在秦国的面子上,将你救下,大人何故这样不知好歹呢?”
    符定冷哼一声,不吭声了。
    秦诏不悦,将虎符压在他面前:“本王怎么会伤害父王呢?今日前来,只不过是要挑选五万精兵。大人就说,给不给?”
    “还是……您想要置燕王安危于不顾,公然?抗旨——?”
    符定还是不吭声。
    不想给,可又不能忽视眼前这枚虎符,全然?不顾规矩。只是,符定心中?不明白,燕珩为何要将虎符给他!这贼子野心可吞象,王上难道不知吗?
    见状,秦诏倚坐下去,道:“不急,本王有的是时?间,大人慢慢考虑。”
    符定怒问?:“秦王既打下了八国,为何还不肯罢手?当日起兵,你以天子亲军之名。如今,天子尚在,该交出兵权的不是秦王吗?”
    “这话?不假,是该交出来。可你们输了,不是吗?”秦诏说罢,又看他,轻笑道:“哦不,准确来说,是司马大人领兵,却?打输了。你可不要说什么‘四十城,你燕军占三十九城’之语。”
    “大人也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不是街头巷尾玩泥巴的小孩儿。战事国事,并非儿戏。都城一旦攻破,擒杀国君,胜负便已成?定局——难道不是吗?”
    “若非是盟约,而是实?战,敢问?大人,父王难道可凭一己之力击杀千万秦军?”秦诏毫不客气道:“若是王君身死,国无后?继之人,不亡国,又当如何?”
    “难道,叫你这个司马做主子么?”
    符定明白这个道理,却?不肯承认:“还不是因为王上纵容……”
    “纵容?”秦诏道:“兵不厌诈,分明是因你自负,轻敌,方才?输了。难道将军如今,连胜负都分不清了吗?”
    符定叫他堵住,又说:“若是没?有王上,何来你今日——”
    “那?话?便久远了。”秦诏坦荡承认道:“大人就当本王……是忘恩负义,如何?”
    符定:“……”
    “这是我与父王商议之后?,定下的五万精兵,你若识相,就乖乖地配合。若如不然?,滋事生祸,未必不会怪到你的头上。”
    符定也不“鄙臣”了,哼道:“我要见王上。”
    秦诏分明可以叫燕珩下旨,命令符定,岂不省事?
    可他偏要亲自讨、执意来同符定会面,到底图的是什么?
    他这一举动,实?在试探罢了。
    不过是为着他父王的那?句“秦诏,你信不信,就算你拿走玺印、虎符,寡人照样可号令三军,三月灭秦”。
    他绝不能允许,有朝一日,燕珩可以走得如此轻松。
    被?驯养的兽,认定了他的主人。
    然?而主人,却?只给他绳索,不肯给他吻——那?位主人,还要更多的美?人,要更光辉的伟业,还要叫他永远躲在暗处,做一只上不得台面的宠物?。
    每每想到这儿,秦诏就心底沸腾,酸涩浓重。
    他凑近符定,微笑:“可以。司马大人随时?可以去见父王,那?位是天子,又不是被?本王圈禁起来的俘虏,如何不能见?”
    秦诏阴险狡诈,作风一向恶劣。
    见他这样大方,符定反而疑心有诈,一张老脸挤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仿佛在揣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正是他授意的。”
    紧跟着,秦诏用最淡定的口气,说出来了几个字。仿佛惊雷一样,将符定炸的外焦里嫩……他撑肘,含笑:“本王要娶他,这五万精兵,权当是嫁妆。”
    符定兀自搓了下耳朵:“什么?”
    秦诏道:“本王说,要娶他,做我的王后?,哦不,王君。”
    见符定愣在那?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秦诏又笑问?:“听清了吗?我,秦诏,要娶燕珩回宫,做我的王君。”
    符定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憋了半天,老脸酱色,竟抬手指着他:“你、你!你——荒唐!你——大逆不道,有违人伦!”
    秦诏以前,从没?觉得那?句“父王”,能喊出这么大的罪过来。
    现今,看着符定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他心道:早知道,不该那?样叫的。
    可再来一次,他必也还会那?样喊。不只是为了自保和讨好,而是他心中?,当真这样地认为:再没?有比“父王”更适合的称呼了。
    他仿佛才?见燕珩第一眼,便觉得,自己应该种进他的身体里。
    臣服似的,由他来驯养。
    小时?候,是被?那?位宠爱着,种进怀里。现如今,他却?想,把他所有的月色和翻涌的爱欲,都埋进燕珩的骨肉里。
    那?样扭曲着的、带着血色的恩宠,早已经变了味道。
    燕珩第一次听见那?句“父王”的心情有多荒唐,符定现在的心情应该就有多荒唐。
    ——“你你你!”
    “司马大人,您只会这句吗?我我我,我怎样?”秦诏不耐烦似的:“本王不管你是要进宫见父王,还是乖乖听话?地交兵马,这都不妨碍。往日里,本王就随着父王同吃同睡,今日,不过是与您提个醒儿……”
    秦诏捡起虎符来,搁在掌心把玩了一会儿,才?道:“再者说,秦、燕喜结连理,两个王君心悦彼此,只愿做一对璧人,相守这江山,难道不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谁都没?亡国之祸,岂不好事成?双,皆大欢喜?”
    “您方才?说,他舍不得,没?趁我病重将我摁在那?割脖子——没?错!燕珩舍不得杀我,就是因为,他爱我。”
    “话?已至此,本王不想再多说。三日后?,本王会派符慎来选……至于怎么做,大人自己掂量吧。”
    秦诏说完这话?,又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哼笑:“您说,父王为何……不曾娶亲呢?好多次,不过都是因我争风吃醋,拦下了而已。所以,您得明白,他当然?舍不得杀我,不止舍不得杀,还舍不得我伤心呢……”
    符定沉默,嗓子里哽住一口气,没?吭声。
    秦诏将话?撂下,便大摇大摆地踏出营帐了。当下,如坠冰窟,符定却?坐在原处,许久没?缓过神来。
    他实?在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不能……不能容忍,他们王上被?这样“欺辱”!
    天杀的秦诏!
    你这小贼,该死。
    他们王上,何等的帝王姿貌?!威严可震四海,勇武可敌三军,如何……如何做得来那?种忍辱负重的“王后?”“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