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听浮说

    说起?来, 秦诏挨骂也不冤。
    他问的是……
    现?在生米想煮成熟饭还难,不过?也快了。只是名声上,到底怎么做, 才能?叫人接受。
    大家不解:“这样于理不合,教?天下人笑话。若是……若是生米煮成熟饭, 这样快。您为何还要名声,干脆只在暗地?里……”
    秦诏打断人, 招招手?, 唤群臣坐近些,又低声道:“本?王是怕燕珩反悔。待本?王青春不再, 年老色衰,他变了心, 到时候将本?王休弃,岂不是没地?方说理?”
    符慎:……
    您现?在也挺色衰的。
    秦诏道:“眼下趁热打铁,定?下两国之姻亲, 日后, 纵他想反悔,也不能?不管不顾, 就干脆毁约吧?因而, 请你们?几?个来, 是要给本?王想办法的。”
    楚阙撇嘴:“王上,您也忒的没种?了些……”
    秦诏“啧”了一声,“你并不懂这里面的道理。再若是,哪日他心情不爽利,叫那三十万大军打咱们?,你可愿意?”
    楚阙摇头:“那不愿意。”
    “可是,怎么瞧着太上王, 也不算愿意呢。”
    秦诏道:“父王那是害羞,并不想叫人知晓。”
    符慎忍了好几?忍,到底还是问出了声儿:“王上,我还是觉得不明白。若是你情我愿,太上王为何不肯跟你成婚?再若是,他心里没有您,就算成了婚,那又怎样?”
    秦诏笃定?道:“他心里自?然有本?王!不,该说是,他心里全是本?王、只有本?王一人!”
    大家面面相觑,摇头:“燕王一世威名,嫁给您,恐怕说不过?去。”
    “本?王嫁给他,也行,这个左右不拘的。”
    您倒是想嫁,人家也得愿意啊!大家撇嘴,又不敢辩驳,只得将视线望向已经成家立业的姬如晦。
    姬如晦笑,便开了口:“此事,难在两处。其一,他乃天子?,您乃王君,有以?下犯上之意[1];您二人以?父子?相称,奉为太上王,则有违人伦之理。虽说,并不是血亲,可那抚育之亲,东宫之宠,如今的右宾之礼,王上,您躲也躲不过?去的。”
    “往日里,这种?难题也好办。若是旁系、血亲之故,高门大户,往往推脱出个身亡之语,改头换面,做个假身份,再行姻亲之礼。可这等事儿,受足了委屈,您想要叫那位,为了您‘消失驾崩’,可不是寻常人家的道理。您如若敢开口,说不准,盛怒之下,连带着臣也要一起?罚的。”
    秦诏:……
    这不全等于没说么!
    “其二,王君为了家国之事,结盟成婚,假使是弱国,也情有可原。但燕国是什么地?方?九州之最,于燕王而言,联姻本?就是一种?屈辱。”姬如晦看他:“叫人受委屈,这事儿难办。”
    秦诏心里又添了一条“其三”。
    他那等清高,却想叫他做底下那个,更是难如登天,面子?里子?都过?不去!如今,自?个儿挨了八百回的戏弄,不过?才凿进去两根手?指而已。
    等着“鸟归巢”,还不知哪一辈子?呢。
    就算退一万步说,他有幸得逞,将那生米煮成熟饭,燕珩若变了心,顶多算是叫小狗咬了一口……帝王从不在这等事上纠缠,若狠下心来,便压根不放在眼里。
    秦诏急了,叹了口气:“如今,除了家国大业,便只这一件愁心事。你们?谁若能?想出办法来,本?王重重有赏!”
    秦婋托腮,坐在离他远一些的位置:“王上,小女有一计。”
    “哦?”秦诏看他,忽然又想起?来,这小女跟旁人不一样。不仅聪明机灵,往日里手?段也高,任凭什么美?人计、还是苦肉计,抑或别的招数,总之能?叫人死?心塌地?。遂恍然大悟道:“此等拿捏人心之事,还数你最聪慧,这帮蛮汉,并不懂里面的道理。”
    百转柔情之中,那些曲折的喜欢和权衡,他们?并不能?体?会。
    秦婋道:“这等小话,留着私下说才好。”
    秦诏将他们?几?个撵走的时候,就挨了骂:“王上耽于美?色!罔顾人伦——自?个儿没本?事,留不住燕王的心,还嫌我们?蠢笨,好不可耻。”
    那话是楚阙说的,他才小声嘀咕完,秦诏就甩了一道册子?,隔空砸过?去,敲在人脑袋上,气得人嗷了一嗓子?,脚底抹油就溜了。
    符慎嗤嗤地?笑,回头看了秦诏一眼,也溜了。
    外头楚阙埋怨符慎的声音还在响:“将军好不仗义,眼见着我挨揍,为何不替我挡着?你,你这样五大三粗,不懂得怜惜兄弟,日后——再别求我帮忙!”
    “哎,才一下也不疼……”
    “呸,你这莽汉,怪不得一样娶不上娘子——”
    “小侯爷说话无礼,你怎的骂人……”
    那声音渐渐远去,听不清楚了,秦诏这才拱手朝秦婋笑道:“还请小娘子?赐教?。”
    秦婋说道:“赐教?不敢当,只是……事成之后,王上如何赏小女?那几位封功赏爵,我跟着王上吃尽了苦头,到如今,可没瞧见回头肉呢……”
    秦诏笑道:“寻常的赏赐,你也不稀罕。如今你既开了口,说罢,想要什么?”
    “我想要……”
    “什么?”
    “五州。”
    秦诏微诧,而后挑起?眉来,意味深长地?笑道:“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想要五州’,怎么个要法?”
    秦婋笑问:“王上要不要?”
    秦诏停顿片刻,坦诚道:“自?然想要。若能?开疆拓土三千里,岂不快意?”
    “化五州为邑,您觉得——可好?”秦婋道:“我要兵马,我要帮江怀壁打下五州来。我还要……做五州的‘主母’。”
    秦诏:……
    “好大的口气,你凭什么——”
    “若我做了主母,便主动带领五州朝我大秦称臣,如何?到那时,化州为邑,我要王上,封我五邑之郡主。”秦婋轻笑:“我知道王上的心思。这五州久留,日后也是祸患。”
    “如今出兵,符将军抽不开身,没得更好的人选。再者,他们?也不如我,有个顶顶好的底子?——江怀壁信我、念我。若是因为当日,您和江怀壁的约定?,就还他兵马,岂不是白亏了?这兵马您给我,却还您三千山河,岂不快哉?”
    这条件听起?来,实在动人。那野心,也着实昭彰。
    秦诏不知一个从未曾领兵作?战的女子?,何以?有这样的底气,但他从秦婋的眼底,却看出了更加深沉和隐忍的、对权力的渴望。
    与他当日之心,未必有什么不同。
    那时候,人人看他,不过?一个最下贱的质子?,凭什么得恩宠、入东宫?凭什么得以?领兵、回国即位,还打着天子?秦军的旗号纵横四海?
    可最后,他赢了。
    他不仅赢了江山,还将燕珩抢了回来。
    转头去看,每一步,都恍然如梦。数落起?来显得遥不可及的“妄想”,若在那时候说出去,恐怕都要叫人笑掉大牙。
    可不管他用了如何卑劣和可耻的手?段,如何伏低做小,他都胜了。如今四海称臣,为他秦诏俯首,如此,便足矣。
    秦诏道:“你何以?有底气?”
    “这不重要。王上——您,要不要赌?反正兵马给他也是给,给我也是给。给一个自?己人,总比给一个似敌非友的江怀壁,要好得多吧?”
    秦诏沉默片刻,看着她,眯起?眼睛来笑……
    “你,想要多少兵马?”
    “我要十万。”
    秦诏讶然:“十万?”
    “对,而且……是十万精兵。”秦婋道:“不过?,这十万大军,我不是一次全要。我只带三万精兵开阵,剩下七万,到那时,自?会传信给您。”
    秦诏抬手?,“十万精兵……倒也不是不可。只是,本?王要如何信任你?”
    “小女是想压下点什么来,给您作?赌注。可惜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秦婋道:“若说信任,唯一能?让您信得过?的,恐怕便是,这些年来,从无有一次叫王上的信任落空。”
    “再者……王上拿十万精兵,换燕王之心,难道不是很值吗?”
    秦诏忍不住又看她:“果真?你说得这样笃定?,若是燕珩到那时,并不理会我,可怎么办?你人都跑了,本?王又捉不到你。”
    秦婋两手?一摊,分明是跟着秦诏一起?耍无赖:“那没办法,就只能?当王上看走眼了。愿赌服输,您说的,不是吗?”
    秦诏:……
    “王上就说,到底是赌还是不赌?”秦婋笑着起?身:“若是不赌,小女便告退了。天底下值钱的买卖多了去了,不一定?非得在您这一家。”
    秦诏警惕地?望着她:“?”
    秦婋明媚一笑:“还有咱们?燕王呢!这笔买卖,我想,那位也一定?感兴趣。作?为回报,我白饶他一个秦王的心。”
    “你!——”秦诏叫人噎住,“你回来!本?王又没说不答应,你走那样急作?甚!父王那里不好说话,你还是……还是跟本?王做这个交易吧。”
    笑话。
    若是燕珩应下了,别说白饶那颗心了。燕珩打下五州来,与他两相遥望,他岂不是更没有胜算了?
    因而,他冷哼笑:“你也胆大,不怕本?王将你捉住下狱,竟敢这样——强买强卖。”
    “王上英明,定?是不会,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下狱的。”秦婋笑着坐回去,又说:“看在王上这样诚心的份儿上,我就先跟您说一点……紧要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