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宋烁垂眼,很轻地抚摸宁珏的头发,并未说话,任由宁珏发泄情绪,以及弄湿自己的衣服。
    过了四五分钟,宁珏才稍稍止住了,松开衣角后,还记得捋平自己攥出的褶皱,这才仰头去看宋烁。
    “哭完了?”
    宁珏点点头。
    “想先吃圣代,还是先说?”
    宁珏犹豫了下:“先吃吧,别化了。”
    能记着吃,说明还不算太严重。宋烁拆开勺子包装:“吃吧。”
    吃圣代时,宁珏动作慢吞吞的,鼻尖仍是红的,脸颊还有濡湿的水痕,模样可怜,但又安安静静的。
    尽管与李鸣玉的交易已经达成——宋烁代为看管李青序,李鸣玉让宁珏不再存在不切实际的想象,将宁珏全然归还给自己,但宁珏的眼泪在意料之外。平日里表现得迟钝、缺心眼,失恋却成了易碎品。
    宋烁边在心里批判,边走到厨房,借着切苹果的理由搜索失恋的解决方法。网友们建议失恋应该通过其他的娱乐活动,转移注意力,以免太伤心了。
    走出厨房时,宁珏已经吃完一份圣代进肚,发呆看着宋烁收拾残局。他的目光扫到一旁客厅茶几上的糖果。玻璃糖纸,青苹果味的糖,是之前一起看电视时,李青序递给他的。宁珏没舍得吃,写恋爱日程规单时,那粒青苹果糖卧在纸旁,闪烁晶亮,像宁珏天真的希冀。
    宋烁:“等会儿想玩电脑游戏吗?”
    宁珏:“我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两人同时开口,宋烁先停,抬眼看向宁珏。而宁珏如同沙漠中发现绿洲的行路人,浑然不觉,眼睛放光:“我知道了!是因为我太不成熟了,这周总带他玩单机游戏,让他觉得无聊了,所以才提了分手,这样,我去给他发条消息,说我会努力改正,哥你说他会不会——”
    “弟弟,”宋烁打断了他的话,“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别去犯贱。”
    宁珏的脸霎时没了血色,过了会儿才嘴唇嗫嚅说:“……但是万一呢,况且这是我的初恋。”
    宋烁嗤笑了声:“只谈了不到半小时,连句‘喜欢你’都没说,算哪门子恋爱?”
    宁珏正想反驳,却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定住了:“你怎么知道不到——”他反应过来什么,跳下椅,起身登登跑到客厅,环顾四周,戒备望着宋烁:“你装监控了,是不是?”
    宋烁重复着他的话:“我装了监控?”
    “没有监控,你怎么可能知道具体时间,知道他说了什么,”宁珏不可思议地说,“你明明答应过我,已经拆掉所有监控了!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毕竟是失恋,是单方面的分手,即便是宁珏也不想轻易被他人得知,这像强行扒了底裤,羞耻、尴尬,宁珏攥紧了手:“……你不能侵犯我的隐私。”
    “如果我装了监控,一开始我就不会放任你领外人回家,也不会允许你进我房间动电脑,你能不能想明白?”宋烁指指地面,“而且你也想清楚,这是我租的房子,即便我装了监控,你也没有资格干涉。”
    宁珏红着眼睛:“我们当初商量好的!”
    “那之前还商量好,失恋了也别找我哭鼻子,你怎么忘了?”宋烁嗤笑,“再说,我装了监控能看什么?看你天天变着法子讨好别人,没有底线、原则,一厢情愿,缺爱到指望别人施舍的样子吗?”
    宁珏没想过宋烁会这样看待自己,身体抖得厉害,半天没说出话来。他突然拽过晾衣架上的外套:“那我走好了!”
    “好,你现在走,”宋烁盯着他,“别在外面冻得受不了,再求我给你开门!”
    宁珏一气之下,潦草套上外套,真的一头顶进漆黑的楼道中,门砰地合上——都学会摔门了。
    宋烁猛踢了椅子一脚,想不明白这段恋爱有什么值得惦记,时间这样短,明摆着是被戏耍,却一无所知,甚至准备上赶着和好,又不是高中没吃过亏,为什么一点经验都不长。
    在上回吵完架后,明面上可见的监控器,已经不再是宋烁将宁珏笼在自己身边的首选了。下午,李鸣玉告知宋烁自己去接人。宋烁留出时间、空间,并利用李鸣玉开放的监听权限,选择性听完全程。即便这样了解的方式也见不得光,但家里也确实没有监控,宁珏也不应该因为李青序直接污蔑到自己头上。
    所以宁珏应该为此长点教训。但坐在沙发上换了几次频道后,宋烁看了眼手机天气所显示的最低气温,深呼吸了口气,仍是出门了。
    小区基础设施不够完善,没有电梯,楼道里灯忽闪忽闪,宁珏出门连手机都没带,联系不上,宋烁心底有难以言说的焦躁。他快步下楼,在楼栋附近找了一圈,都没有见人。这下才彻底慌神,几乎都想报警时,终于在单元楼之间狭小的夹缝中,看到了窝在化肥袋里的宁珏。
    化肥袋应该是某个喜欢种植花卉的业主留下的。宁珏蜷在其中,天气太冷,他的身上还压着空化肥袋,身体瑟瑟发抖,已经昏睡。
    宋烁慢慢走近,蹲下身,手指小心搭在宁珏的鼻下——应该搭在脖颈动脉处的,但这一刻,宋烁已经将学过的生理知识全都忘记,只记得一点电视剧里的手法。有温热的鼻息,宋烁心中的石头轰然坠地,风一吹,才发觉自己出了冷汗。
    他的手指轻轻扣在宁珏的面颊,发觉都吹得冰了。也是这时间,宋烁忽然想起,几年前,两人最初认识时,宁珏被关在器材室里,也是这样睡着了。长久时间来,其实宁珏没有变化,仍是天真、莽撞、见证规则却又不适应规则,可以不在乎他人目光地追求与挽回。宋烁指责他出尔反尔,但其实也不希望,宁珏真的在除宋烁之外的人面前示弱、流泪。
    是宋烁控制欲作祟,在宁珏一步步的退让中因为惯性占据了太多。
    而且宁珏才刚刚失恋,作为兄长,宋烁也应该多包容一点。
    宋烁脱下羽绒外套,包住宁珏的身体,动作很轻地抱起宁珏。
    一失重,宁珏猛然醒了,开始挣动起来。宋烁扣住宁珏的大腿外侧,低声说“别乱动,小心掉下去”后,宁珏意识到是谁,才停止挣动,他的脸埋在宋烁的毛衣里,走到三楼时,宋烁听见他带着哭腔小声说:“你不都让我走了吗?”
    “我和你说过那么多话,”宋烁低头,“你为什么只记得坏话?”
    宁珏不说话了,到家后主动下到地面,缩在沙发里,宋烁找了厚被将宁珏包成俄罗斯套娃:“我去洗碗,别乱跑。”
    是晚上的火锅还没洗,宁珏慢慢点头,看着宋烁走进厨房。幸亏在外面呆的时间不久,没有发烧,宁珏捂得热了,自己解开被子去洗澡,出来后,胃部却隐隐作痛。他强撑着准备回主卧拿回枕头,结果一坐到床边时,已经疼得动不了,手死死捂着肚子。宋烁才洗完碗筷,找不到人,这才寻到卧室,见状皱眉:“怎么了?”
    “……肚子疼,”宁珏低声,“难受。”
    可能因为吃了太多冷的,又受冻,这才胃疼了。宋烁在客厅抽屉找到胃药,端着温水回房间,将药粒挤到手里,稍稍凑近了点,宁珏太知晓他小动作后的暗语,手一靠近,便低头含住药片,干燥柔软的嘴唇短暂擦过宋烁掌心断纹处。
    之后又将杯子贴近嘴唇,只是宋烁不擅长照顾病号,杯口倾斜幅度太大,导致宁珏来不及吞咽,呛咳出声,泼出的水湿了一大片睡衣。
    宋烁正放回水杯,便听见宁珏说:“我只是想来拿枕头。”
    宋烁很快反应过来,宁珏是在回应自己先前说他不经允许进主卧的事。但他不想再同宁珏争执,只冷声说“睡在这儿”,伸手去解宁珏的睡衣扣子。宁珏有挣扎的,但力气太小,衣服仍是脱干净了。
    胃疼尚未消失,宁珏只能任由宋烁替自己擦干身上的水,换上更大一号的睡衣,松松垮垮如同男巫。在系上最后一粒扣子时,宋烁直视着宁珏的眼睛,放轻了声音:“睡在这儿吧。”
    宁珏别开脸,艰难卧到床上,虾米似的蜷着,手捂着肚子:“都怪你给我买圣代。”
    “……你够没良心的,”宋烁低声,“吃不完不能放冰箱吗?”
    宁珏不说话了。
    “还疼吗,要不去医院?”
    宁珏摇摇头:“有点困了。”
    宋烁静静看了会儿,这才关灯。宁珏正合上眼,忽然身后传来热度,宋烁拨开了他的手,烫热的掌心取而代之熨在腹部:“这样好点了吗?”
    宁珏不自觉松了手,“嗯”了声,任由宋烁抱着自己,抽抽鼻子。
    “明天上午去买年货吧,”宋烁说,“可以多买两包薯片,而且明天应该是酥香阁年前开业的最后一天了。”
    宁珏已经在宋烁的安抚中渐渐产生困意,自然无法回答,睡着时已经不再腹痛,但朦胧中宋烁也并未松手。
    次日,宁珏起床时鼻塞咽痛,是感冒了,连带着身体酸乏。
    “我不去买年货了吧,”他蔫蔫地坐在床上,“我有点头疼,想睡觉。”
    宋烁摸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就行:“那想吃什么?我去买吧。”
    “抹茶白玉卷。”说完,宁珏又重新钻回被子里,但一时半会没有困意,正想玩会儿手机时,忽然听见宋烁说:“把手机给我。”
    宁珏愣住:“……为什么?”
    “免得你趁我走了,又给他发消息低声下气地求和,”宋烁并不觉得宁珏病得多么严重,能舍弃酥香阁,也必须留在家里,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性了,他又想起先前宁珏讨好的模样,声音不自觉更冷,“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