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丞相王炀失去了他的叔父,又失去了一个重要位置的下属,正是心情糟糕透顶的时候。
    如果说叔父他们是该死,宋知府是不得不死,若是叫大理寺的人挖出宋知府与他的钱权交易,那才是真正牵连到他的身上。
    虽然是他下令让人在狱中杀了叔父一家,但他也是被逼无奈,只有人死在狱中,许多牵扯他的事才能止步于此,要说真正害他叔父的人,是太子与那闯入践行宴状告的三人。
    自己是不能对太子如何,甚至还要送礼往东宫赔礼道歉,连带着自己儿子被嘲笑的屈辱也要忍着。
    但那状告他叔父的三人,自己若就这么放过,那他这个丞相也不用当了,于是王炀命人查那三人,拿到三人的画像后,就叫了一批杀手过来。
    他将三人画像扔到地上,寒声道:“我要你们提着这三人的头颅来见,一个一百两黄金,但若他们不死,你们的脑袋也就不用留着了。”
    领了命的杀手们刚拿着三人画像出城,就被燕淮和云生联手拦住了,等王炀收拾好心情,准备和新纳的小妾翻云覆雨时,就听管家急急拍门的声音:“相爷!相爷!相爷开门啊相爷!”
    他刚脱下衣服,当即不耐穿上,小妾先穿好衣服去把门打开了,门一开,管家连滚带爬跑了进来,“相爷……外面……外面……”他喘着大气,话都说不清楚。
    王炀系上腰带,神色阴沉:“到底怎么回事?”
    “那些杀手……杀手……”
    “那些杀手怎么了?”不是已经派出去了吗?
    就在王炀没了耐心时,管家终于将话说清楚了,“那些杀手,他们被带回来了啊!”
    “什么?”王炀瞳孔一瞪。
    被带回来了?谁带的?!
    他这样想着,正准备往外面走,却有人被五花大绑地踹了进来,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他惊骇地睁大眼睛,发现这些被踹进来的五花大绑的人正是他刚才派去邕城县的杀手,此时这些杀手全部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着。
    随即,有两人走到门口,止步不前。
    已经穿好衣服的王炀抬头,一眼就认出两人,他很快明白过来一切,眼中闪过一道狠戾,强压下情绪,他平静开口道:“燕世子和云侍卫这是何意?”
    燕淮冷脸没有说话,他怕自己开口控制不住,将这老匹夫骂上一顿,一旁的云生,却是笑眯眯地开口了:“没什么意思,就是卑职和燕世子在外面逛的时候,忽然发现一群乔装打扮的人鬼鬼祟祟偷离开了丞相府,觉得有问题,就拦了下来,一番审问下,才知道这群人是窃贼,偷了丞相府的东西,于是就特地送回来给丞相了。”
    这只是明面上的过场话,实际情况如何,双方心知肚明。
    王炀紧咬牙关,他到底是历经千帆,很快调整好了状态,露出笑来:“原来如此,真是辛苦燕世子与云侍卫了。”
    “不辛苦不辛苦。”云生依旧笑眯眯的,“护我陇朝安宁,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他瞥了一眼地上的杀手,继续道:“就是丞相要加强府中守卫了,堂堂丞相府,居然被几个贼人盗窃,传出去难免招人笑话,再有下次,我们就不是送回丞相府,而是送到京兆府尹那里了。”
    王炀点头,“确实是这样的道理,本官回头,就让人加强府中的守卫。”
    “既如此,那卑职与燕世子就告辞了,殿下还等我们回去复命。”
    王炀看向神色中还带着害怕的管家,吩咐管家将两人送出丞相府,等看着两人背影消失,他脸上神情再也忍不住,变得无比狰狞起来。
    “好!好得很呐!”
    震怒之下,他伸手推翻了桌子上的茶具,双手撑在桌上喘着粗气,几乎目眦欲裂。
    新纳的美貌小妾满脸恐惧地躲在角落,肩膀瑟瑟颤抖。
    “相……相爷……”
    ……
    离开了丞相府的两人,正往宫里走去。
    燕淮此时才缓过气来:“没想到殿下竟料准了这件事,王相果然会对那些无辜平民出手,刚才若不是你开口,我定要忍不住骂那老匹夫一顿。”
    云生噗嗤笑了出来:“燕世子嫉恶如仇,殿下就是知道有燕世子在,王相不敢放肆,才让燕世子来陪我。”
    大理寺刚传出王老爷一家和宋知府畏罪自尽的消息,殿下就给了他一批东宫禁卫,让他随时注意丞相府的动向,一旦有异常人物从丞相府出来就立刻扣押,因为那极有可能是王相派出去的杀手,事实也果然如此。
    只这件事要处理得悄无声息,不要闹于人前,这次警告之后,王相就不会再派杀手去邕城县,白白落把柄到殿下手中。
    ……
    ……
    烛火摇曳,新年已至,嵇临奚与史学夫子一家人吃了年夜饭后,齐娘子邀请他与她们一家同出去游玩,说是去看舞狮,放烟花,放孔明灯祈愿,逛逛街市。
    嵇临奚倒是想去,但他知道这一来一回要不少时间,游玩还耗费体力,第二日要起得晚些,马上书院就要开学了,开学后不久还得参加县试,若是县试不过,自己就难以参加科举,于是便咬牙拒绝了,说自己留下来读书练字看看家。
    齐娘子更是佩服他意志之坚韧,连这样的节日都不愿松懈片刻,她已经预料到,眼前这人未来成就定然不匪。
    怀修永显然很满意他如此好学,点点头,“那你便留在家里好好读书吧,记得多练练你的字,你那字真是……”
    他顿了顿,一言难尽道:“洒点米在地上鸡啄得都比你好看。”
    嵇临奚忙恭敬回道:“学生知晓,学生一定用心苦练。”
    待到史学夫子一家都离开以后,嵇临奚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点起了烛火,披上件衣服,将字帖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埋头一遍一遍照着临摹。
    练字比读书更难。
    寒风料峭,他要稳住手别乱抖动,一旦手颤动,字就毁了,于是他紧咬牙关,用另外一只手扶着手腕,一笔一划地落笔,外头明月高挂,他要吹风才能神智清醒,不知不觉间,连自己陷入失温的状态里都察觉不到,只某一个时刻抬头时,发现外面的一切场景都变了。
    外头不再是布满雪的小院,而是一处豪华府邸,假山亭榭,回廊里挂满了随风摇曳的风铃,他所处的,也不再是逼仄的屋子,而是在华美府邸之中,再一低头看,自己身上穿着的是状元红袍,手往头上一摸,戴的是状元冠,好不神气。
    “奚郎……”温温柔柔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嵇临奚回身看去,倾慕的美人公子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黑发雪肤,桃花眼里是让人神魂颠倒的默默情意。
    美人公子身边没有其它碍眼的人,没有那老奴,也没有那什么燕世子,琥珀色的瞳孔中,只倒映他嵇临奚一人。
    “我等你很久了。”
    “我一直在等你。”
    “你终于考中状元,来到我面前了。”
    “我……我来了。”他步履蹒跚地朝着心上美人走去,脚步越来越快,最后两步几乎是奔的,将心上美人拥入怀中。“我考中状元……来找你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奚郎。”
    “我当然会来。”他兴奋无比地说着,伸出手时,不曾察觉幻境里自己的手也变得无比光滑,只抚摸着美人公子的脸颊,而后视线落在那柔嫩如桃花一般的唇瓣上,痴痴笑着,吻了上去。
    我就是为你而来的啊。
    噗通,沉重的身体砸在地上。
    ……
    清晨,一缕阳光从窗外洒了进来。
    嵇临奚在一片温暖中睁开眼睛,只觉得身体异常麻木,身边传来关切紧张的嗓音:“临奚啊,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花了好半天嵇临奚才缓过神来,张嘴迟缓:“好像……还好。”
    “好个屁啊好!”一声怒骂自他头顶响起。
    史学夫子怀修永怒发冲冠:“让你练个字你差点把自己练死了都不知道!还——好像还好!要是我们昨夜回来晚一点,今天就要给你收尸了!”
    从怒气冲冲的史学夫子口中,嵇临奚得知自己昨晚冷晕在房间里了,好在一家人回来得早了一点,到家时看他房间烛火还亮着,窗也半开,就想着过来看一眼,结果一来看就发现他大剌剌倒在地上,神色还很沉醉的样子。
    他差一点就挂掉,只能当鬼去京城找他的美人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