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连几日,嵇临奚都来摇骰子,没多久就与这群小厮熟悉了起来,等他开口打探时,这群小厮嘴巴上已经没个把门的了。
    “听说王公子今年也下场考科举,如王公子这样的人物,一定能轻松拿下状元吧?”
    也是赢了他几日的钱,将这书生当成一只呆头鹅,小厮们没有半点防备,平日里说话聊天时,连自己伺候的是相府哪个主子都交代得干干净净。
    “什么状元,我们公子能过会试就不错了,还等着会试过了殿试陛下给他个探花郎当当呢。”
    “相爷最近可愁公子读书的事了,怕公子过不了明年的会试,连皇宫中的文华殿都不让公子去了,将人押在房间里读书。”
    “要说状元,沈二公子都下场了,这状元也轮不到别人头上。”
    不错,美人公子下场,状元也只能是美人公子的。
    心中暗暗赞同的嵇临奚若有所思。
    又听另外一个小厮偷偷笑了起来,“公子啊,怕是最近都憋死了,八百年都没去红鸾阁了。”
    “红鸾阁?”
    “哦,你个蠢书生刚来京城不知道,这红鸾阁啊,是我们京城有名的青楼,里面的花魁要见一面啊,普通人都得倾家荡产。”
    嵇临奚喉结忍不住动了动。
    他昨晚才做了这样的梦。
    梦里他揣着数不清的钱财进了一处红粉之地,美人公子带着面纱出现,手指勾了勾,他便失去魂魄一般地奉上身上所有银钱,只为尝一口朱唇软舌。
    可不能再想下去了,逼着自己从那梦中清醒,嵇临奚用力吞咽了下口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地上的石子。
    “原来王公子还是一个多情种啊。”
    关于王公子的消息已经打探得差不多,他从钱袋子里又掏出一点碎银掷出去,随口说了句压小,等看着开大自己的银子被捞走了,继续感兴趣的问:“你们说沈二公子,沈二公子当真那么厉害吗?一下场就定拿状元?”
    “那可不!京城谁不知道沈二公子的才名,连陛下都在宫宴里亲口称赞过。”
    竟亲口称赞了美人公子,看来皇帝也不是那么昏庸。
    “三岁就能背出百首诗词,四岁就能提笔成文,六岁更是写出令人称赞的好文章,等到十余岁,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沈二公子不拿状元,还有谁能拿状元?”
    嵇临奚跟着夸赞:“听起来沈二公子就和仙人没什么区别。”
    “就是性子太冷漠了些。”
    沉迷于听其他人赞誉美人公子的嵇临奚,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冷漠?
    美人公子明明那般温柔体贴,怎么会是冷漠?
    呵!他看这些人压根就没见过美人公子,只凭臆想揣测。
    也是,如美人公子那般尊贵之人,怎么是这些人随便见得?
    瞬间失去了继续听下去的欲望。
    既是知道了想要的消息,也该回收之前丢出去的鱼饵了。
    原本相府的小厮们还满心期冀今日赢这呆书生更多钱,转头就发现不止原来赢的输回去了,甚至还搭上了自己的银钱。
    “再来!”输掉银钱最多的徐饶咬了咬牙,将自己身上剩下的三十多两银子全部拿了出来,“我赌大!”
    “我赌小,十二两银子!”
    面前的呆书生依旧一如既往的看起来好骗,修长手指将银两一推,“那我便赌豹子吧。”
    盒盖一开,已经有裂痕的骰子,三个齐齐往上翻着六点。
    “哎呀,还真叫我赌中了。”带着欢喜意外的声音,“没想到我今天的运气这么好。”
    这可是他们身上剩下的最后钱财了,几个小厮脸色发白,手指都在打颤。
    怎么今天这蠢书生运气如此之好?!说豹子就真的是豹子,豹子可是要双倍赔的!他们现在身上可没钱了。
    混迹过市井赌场,因有一对敏锐耳朵和出得一手好老千从而给赌场老板当过手下收割他人钱财的嵇临奚,脸上露出不忍的神情道:“这次还是算了吧,本来就是玩乐打发时间的东西,相府当差挣点钱也不容易,我也就和哥哥们随便玩一下,哪里敢收你们的钱。”
    闻言,几人狂喜,纷纷把自己的钱扒拉回去,又不甘心自己之前输的钱,想拽着嵇临奚再赢回来。
    蠢书生站起身,将钱袋子收回袖子里,甩了甩袖上的灰尘,无奈道:“天色已晚,不能再玩了,我要回去读会儿书,改日再来罢。”
    因为输了钱,心情不佳的徐绕是最后一个走的,他整理了身上的衣服,脑子里还是想着刚才那把豹子。
    这蠢书生今天就跟走了狗屎运一样,说什么开什么,真是奇了。
    此时夜幕降临,他正要去公子的屋子外值班,走出没几步,身后有人搭住了他肩膀,在他吓得战战兢兢不敢回头之际,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是我啊,徐哥。”
    徐饶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刚才蠢书生的脸,只此刻那张脸哪里还有刚才的呆意,一双漆黑眼眸亮若星子。
    一袋钱袋子落在他的眼前,晃晃悠悠。
    “想请徐哥帮一个忙,不知徐哥可否愿意?”
    ……
    稀里哗啦的声响。
    好不容易写完手里的文章,王驰毅也懒得检查,直接手一扬,让身边的贴身小厮给他爹送去。
    贴身小厮是得了王相的嘱咐的,小心翼翼道:“公子,你要不再检查检查?”
    “检查什么?”王驰毅冷笑一声,一脚踹去,“他妈的你一个奴才,竟敢管到你主子头上,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他本身体格强壮,被踹的贴身小厮痛得身体都蜷缩成一团,却不敢发出一点呻吟。
    王驰毅看也不看他一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抖了抖袖子道:“我的文章已经写完了,现在我要出去,来一个人进来,跟在我身边伺候。”
    屋子外面,几个值班的小厮互相对视了一眼,想着那一袋子的银子,徐饶咬了咬牙,猛一埋头冲了进去,跪在地上:“奴才来伺候公子。”
    “哦?”以往自己每次发作后,都要过一会儿才会有新的人进来伺候,今天却这么快,王驰毅挑了挑眉,“不错嘛。”
    “当奴才的,听到主子吩咐就是要动作快,我又不会吃人是不是?”
    “行吧,就你了。”
    说罢,他大摇大摆往外面走,徐饶压住满心惶恐,紧跟了上去,心中默默祈祷那蠢书生的法子真的有用。
    不,那哪是什么蠢书生,分明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伪君子真小人。
    就在两人经过府中花园要往外面走时时,忽听一道清朗读书声。
    “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也,故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人以处之,除其害者以持养之……”
    王驰毅现在最讨厌听到这些东西,脸色霎时阴沉下来,止住脚步:“谁这么不懂规矩在这里念书?”
    徐饶偷看了一眼他的侧脸,连忙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应……应该是善学院里的举人,不知道谁跑来这个地方,背书的……”
    善学院里的那些学子,王驰毅当然知道,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没想到这些人这么胆大包天,深夜里竟然在他家里的花园里读书。
    原本想不管不顾地闯出门去好好逍遥一番,因为待在家里实在太无聊了,不想现在就有了打发时间的玩意凑到他面前。
    “叫他滚过来。”
    徐绕说了声是,连忙爬起来,朝着声音来源处快步走去,不多一会儿,带来一书生,这书生正是嵇临奚,他见王驰毅,脸上也没多恐惧,只恭恭敬敬跪在地上,“草民嵇临奚,见过公子。”
    王驰毅走到他面前:“深更半夜,你在我家院子里读书,怎么?我相府成你家了?让你这么放肆,嗯?”说完就是一脚。
    嵇临奚硬生生受了这脚,跪在地上垂着的脸阴鸷极了,只他声音依旧充满了恭敬与平静:“草民没有放肆的意思,草民只是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美丽的景色,想着在这样优美的环境里读书事半功倍,白日里人多有课不敢来,便在半夜偷偷来此地读书,以图一个明年改命的机会。”
    说着,他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王驰毅,就着月辉,眼中满是羡慕。
    王驰毅看他这般模样,反倒起了兴致。
    若是对方唯唯诺诺,他反倒觉得无趣,但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只觉得厌憎。
    眼前这个书生不害怕他,还恭敬羡慕他,也是,自己作为丞相之子,这样的身份谁人不羡?
    “你刚才读的是什么书?”
    “劝学。”
    一听这个名字,王驰毅眉头都皱了起来,压住心中不爽,抱臂故意为难道:“这样吧,你把劝学全部从头背一遍,一个字都不许错,你若是能背出来,我就给你一个改命的机会。”
    “但你若是背错了,本公子就要罚你。”
    “多谢公子。”嵇临奚对他拜了拜,跪在地上微弯着脊背一字一句背了起来。
    听完,王驰毅冷笑了一声:“你背错了。”
    他本以为面前跪着的人会辩解说自己背得没有错,然后各种证明,不曾想对方又对他拜了一拜:“公子乃丞相之子,身份贵重,学富才高,既是说草民错了,那便是草民哪里出了错,草民甘愿领罚。”
    王驰毅笑出声来,围绕着跪在地上的这学子转了一圈,打量着,“你倒是有趣,说话一套一套的,本公子都不舍得罚你了。”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草民嵇临奚,临摹的临,奚奴的奚。”
    “嵇临奚。”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王驰毅抬了抬下巴,“名字取得不错,行吧,正巧我最近缺一个陪读,你来给本公子当几天陪读,让本公子看看你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