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孤将嵇御史视为知己,才坦诚相待。”
    “孤将嵇御史视为知己,才坦诚相待……”
    “连燕淮,孤也没有告知。”
    “连燕淮,孤也没有告知……”
    回到居处的嵇临奚,满脑子都还是这两句话在不断的重复,与之重复的,是那双与他梦中臆想的美人公子重叠的双眼。
    他曾想过与美人公子成为知己,知己知己,知心之人,便是以后牵牵小手,下下棋,吹吹曲,喝喝酒。但那毕竟是臆想,谁能想,当初臆想的初兆竟也能成真。
    “知己……”
    “知己……”
    嵇临奚忍不住双手扶桌,低声笑出声来,肩膀都在颤抖。
    美人公子竟然说,他们是知己。
    回味不已地闭上眼睛,将那一幕幕不断回忆,嵇临奚的嘴角就没有下去过,当然,不止嘴角,面对美人公子如此之言,只是嘴角没有下去,那也未免太不尊重了些,对美人公子,他嵇临奚向来是处处扬。
    这些天,为了往上爬他忙于协助大理寺查案,又要想尽办法见美人公子,连续几日觉都没怎么睡,原本疲惫困倦缠了满身,恨不得在床上躺个三天三夜,但闻在忠南侯府美人公子之言,浑身疲惫倦意散得干干净净,此刻只精神无比。
    兴奋之下,嵇临奚转身,从床底把箱子拖了出来,打开扣锁,里面铺满了写满字的白纸和太子有关之物。
    他将那些小人的肖想和欲望尽诉于箱中,箱里藏的是他的龌龊下流,亦是一颗无耻情动的真心。
    而今日,这颗真心又要躁动不息了。
    ……
    “太子昨夜又与皇后争执了一次。”
    紫宸殿里,一名隐卫跪在地上,汇报着后宫中的动静。
    楚景翻过眼前奏折,端起旁边药汤往口中喝了一口。
    “皇后要太子收回谏言,太子不肯,离开后皇后震怒。”
    “皇后与太子,两人之间嫌隙越深,自太子进入朝堂后,已经许久没有去给皇后请安了,皇后也很少去找太子。”
    咳嗽了几声,在于敬年的侍奉中,楚景放下手中药汤,双手扶在椅子旁边的两边扶手上,神情显然很是满意这个结果。
    要的就是太子和皇后离心,只有两人离心,自己这个皇帝才能坐得高枕无忧,太子和皇后离心他并不意外,皇后将太子视为自己复仇的工具,想要太子走自己安排好的道路,但太子是太子,怎会事事听从皇后?八年之前,那一杯皇后亲手递上的毒药,让所有他不喜欢的事物与人都走上了他想要让走的道路。
    姐妹彻底反目成仇,母子渐行渐远。
    帝王制衡之术,便是要让能够团结起来对付他的人分离开,他这个皇帝才能当得更长长久久。
    “锦绣宫那边呢?”到底是对安贵妃有真情在,这段时间因为梁州一事生出的恼怒,现在淡了几分,问了一句。
    另外一名暗卫站了出来,“锦绣宫里,贵妃……安妃娘娘一直居于宫中,只不怎么吃喝,一直抓着陛下送她的香囊不放。”
    “朕知道了。”挥了挥手,不再多言,楚景示意他们下手,继续监视。
    ……
    充实国库一事,在经过几日朝臣与太子的僵持之后,终于有了个结果。
    一众大臣咬咬牙再捐出一笔银钱充入国库维系支出,六部不少繁复支出额项被砍断,官员与平民一视同仁交纳赋税,十三州不再增加赋税。
    这样的结果对于朝廷百官来说,好于太子口中谏言的赋税改革,若真要如此,那他们就要少了大半身家,这和要了他们的命无异。
    虽然朝廷禁止官员从商,但只在开国皇帝那几代严苛执行,等到三代以后,朝中大部分官员已经陆续投身于商海,就连皇子皇孙,也有不少开设店铺的,有的出租自己房租田产、有的偷偷囤积粮盐茶高价贩卖,有的通过亲属下人开设店铺,大肆捞敛钱财,更有的与商人勾结,互利共赢,又或者垄断市场,将朝廷经营的产业当作自己的产业,虚构账目,从中贪污大笔银两。
    这其中,当属王相乃翘楚。
    王相的私产,若仔细清算,不下于国库二十年收入。
    虽国库紧缺一事现下解决了,但朝中百官对提出胆大谏言的太子依旧充满了不满,这其中,王相更是确定太子不可登基,若太子登基,他们王家积蓄的财富和权势都会化为乌有。
    “爹,给我一笔钱,我去外面逛一会儿。”
    王驰毅从门外走了进来,径直开口道。
    握着茶杯思虑的王相额头上堆积的褶子都在跳动,“前段时间不是才给了你两万两吗?”
    “那两万两不够用啊。”若说从前王驰毅还算收敛,在被剔除科举考试资格以后,他已经无所顾忌了。
    “你管好你的下半身,少去那种地方,别最后跟你堂哥一样,败在那根玩意上。”知道他要去哪里,王相咬牙切齿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爹,快给我吧。”王驰毅催促道。
    王相不想看见他,让管家带他去库房拿银票,继续思索如何废掉太子的大业,目前朝中百官虽不满太子,但太子毕竟是太子,不是随便弹劾就能废掉的,若太子不出大错,又或者不暴毙,以太子表现出来的能力,迟早要登上帝位。
    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还是不想冒刺杀太子诛九族的风险,看来得一方面制衡太子朝中发展势力,又得想办法让太子出大错,如此他王家才能高枕无忧。
    制衡太子朝中发展势力并不难,一是拉拢安妃六皇子一派,二是尽快提拔自己的人上去,但想要太子出大错……
    就在他思忖之时,下面的官员,送上来了一封信,信来自边关,娄将军让人送来的,说今年年底,西辽来犯次数或许比去年还要多,让京城往边关多运输些粮草,加派一些军队支援,以防万一。
    关于边关之事向来是第一紧急,这封信,今夜就要送往皇宫,捏着这封信,王相眯了眯眼睛,计上心头。
    太子在京城,出不了大差错,他奈何不得。
    但若是离了京去往边关呢?
    太子不曾接触军事,若是在边关出了大的差错……
    念及至此,王相让人叫来幕僚郭行桉搀扶自己去了宫里,将娄将军的来信送到皇帝手中。看完来信,确定是娄将军寄来的无误,楚景将信一收,“依王相的看法,此次军粮和军队该送去多少。”
    王相弯着腰站在御前,“依臣所看,去年这个时候,送往边关的军粮为八十万石,今年娄将军信中既然提及西辽来犯可能要比去年更频繁,臣认为,应该运输一百二十万石粮食才对,至于军队……”他恰到好处顿了顿。
    楚景:“军队如何?”
    “王相有话便直说。”他看出王相的欲言又止。
    王相腰更是弯得极低,“老臣想,京中有陛下坐镇,安稳无虞,陛下身体又正值康健之期,正好,边关已经很久没人过去一趟了,不如趁这个机会,让人率领一批军队前往边关,借镇守之名看边关战士将领的情况,毕竟此事有关于我陇朝安定……”
    楚景没想太多,“既然如此,王相可有举荐人选?”
    王相跪在地上,双手匍匐在地拜了拜,抬头说出两字,“太子。”
    楚景瞳孔缩了缩。
    ……
    台狱。
    被太子视为知己的嵇临奚穿着七品官服,坐在椅子上喝茶。
    好茶。
    他搁置下茶杯,理了理袖子,看向前方吊在墙壁上的犯人。
    “还不交代么?”
    “你……你要我交代什么?”男子浑身是鞭伤,显然是经过了好一顿鞭打,看不上眼前的七品小官,他吐了一口唾沫出去,正正落在嵇临奚的衣角,垂头冷笑着道:“想要从我嘴中掏出消息,只怕你还不够格,得御史中丞来才行。”
    晦气。
    嵇临奚的好心情都被影响了两分,他日日将自己的官服打理得干干净净,就为了哪日与殿下相见,能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今天却叫这犯人给毁了,万一待会儿遇见殿下可怎么办?
    他可不想拿狼狈不堪的一面去见殿下。
    拿出帕子仔细擦了擦,嵇临奚露出笑来,“不用御史中丞大人出手,你今日不也落到本官手里吗?”
    王相让他协助大理寺查的案件乃是一件官员刺杀案。
    户部六品官员崔主事在家中受到刺杀,家中有其母、其弟、其妻、其子,与一众下人,最先怀疑的是下人,因打听一番后,发现崔主事待下人并不好,动责打骂扣银钱,也确实找到了一个嫌疑人,崔主事的管家——崔伖。
    大理寺审问之下,崔伖也承认是自己因长期备受崔主事责骂,一时冲动杀了崔主事。
    但嵇临奚自幼四处混迹,擅察言观色,在大理寺审问时,在旁观看发现其弟其妻神色不对,心中生疑,上报后自请去了崔主事家中以查案之名又待了几日,发现其弟和其妻相处有异,这种异常在于他看之前案子卷宗,卷宗上下人都说其弟和其妻相处十分和睦,弟对嫂子敬爱不已,但他待的那几日,两人却相敬如宾,颇有避嫌意味。
    如果是一般的君子,可能察觉不出来什么。
    但嵇临奚是个小人,深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也深知什么叫遮遮掩掩、欲盖弥彰。
    两人身上查不出什么,但没关系,他会钓鱼执法。
    找了个借口看了下其弟平日的行文,一封春葩丽藻带着害怕恐惧又表了自己情意的情书,就这么把崔主事的妻子钓了出来,对方害怕地钻进约定的假山中,因为看不清,一边说你不是说这个时候我们不要有什么联系吗,一边想要扑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