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得知西辽粮草被烧,输粮之路被封,将士们怎一个高兴了得!攻城最为耗费士兵体力,打到现在,只怕辽军已经腹中饥饿,回去没了粮草,意味着好一段时间里西辽军都不会再攻城。
    当夜娄将军忙让人杀牛宰羊,为云生设宴贺功,与之一起的是燕淮。
    “你们二人,皆是我漠城大功臣!”娄将军已经许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他让人径直将酒杯装满,扬手敬燕淮与云生二人,“燕小将在前线冲锋杀敌勇猛无双,云侍卫率人马绕后断辽军粮路,若无你两人,军中将士还不知道要折损多少,老夫敬你们一杯!”
    二人共同举杯答道:“都是殿下明决。”
    早在云生抵达边关时,太子就与他分析城防图与外围地图,辽军第一次来犯时,太子拿了自己的金令,让云生率领他那批卫兵绕到辽军身后,观察辽军粮草动向,等辽军大军离营时烧毁粮营。
    而边关下了经久大雪,山上积雪厚重,正是春日到来,表层积雪融化,水渗入下层积雪中,使得下层的雪更容易滑落,此时只需要借助一点外力,就能引得山顶大片雪滑落,从而形成雪崩,带动泥石堵塞道路。
    如此一来,就能短时间里断了西辽军队的粮,强攻没了力气,围困援军军粮到来,西辽军队也无计可施,眼下一切已经不再是难题,只等援军抵达。
    ……
    紧赶慢赶,临近边关。
    到了一处地方,大军停了下来,嵇临奚下了马车,就着春水洗了一把手,马匹在喝水,看着眼前漫漫黄沙,想着马上就能得见太子的他,不自觉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喉咙鼓动着。
    没在外面待多久,嵇临奚重新回到马车里,看着那始终为太子留下的位置,忍不住伸手轻轻摸过上面柔软皮毛。
    马上,马上我就能再见你,结束这段时间的思念之苦了,殿下。
    疲惫的脸颊轻轻倚靠在上面,想象着什么,嵇临奚嘴角露出笑意,趁着大军停下的时候,他睡了一会儿,迷迷糊糊中,梦到自己与太子终于会面。
    “殿下!”
    “嵇御史——”
    他急切奔赴到心上人身边,两人在漫漫风沙中紧紧相拥。
    “你怎么才来?”美人倚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中,哽咽着怨他。
    他深情说:“是小臣来晚了,殿下,小臣来了,小臣不会让你再受苦了。”
    有情人相会,难舍难分。
    就在嵇临奚沉溺于这样的美好梦境时,马车外面,有人在喊他。
    “嵇御史,嵇御史。”
    他不愿从美梦中醒来,那人却锲而不舍叫喊,饱受思念之苦的嵇临奚被强制扰醒,脸色阴沉得可怕,“做什么?”
    “边关那里来人来迎接我们了,我们得前去见他。”
    忍住心中怒气,嵇临奚下了马车。
    什么人什么身份啊,还得他前去见?
    他面无表情跟着喊他的人来到前方,见几个将军已经围在这里。
    真是好大的气派啊。
    嵇临奚心中冷笑,穿过人群走过来,视线看到那人背影,神情一顿。
    是……是……
    恍若梦中,他不可置信紧盯着。
    墨黑的长发已经被剪了一部分,散在腰上的位置,风吹而过,下巴处的碎发与身后的发被风撩拨开,露出一截雪颈,比从前瘦了几分的下巴,还有瘦了几分的腰,衣物也更显空荡……
    还有那张斗笠下他日思夜想的侧脸,也比在京城的时候暗淡粗糙了一些,可想而知在这边关受了多少苦。
    似是注意到他目光,日思夜想的人侧过头来,微抬斗笠,露出那双依旧清透如初的桃花眼,微笑望他,温温柔柔开口:“这位一定是负责押送军粮的嵇御史了吧?”
    漫漫黄沙、红红烈日,数不清的马匹扬起马蹄,甩着长尾,嵇临奚只觉眼前心心念念的人被一团光晕笼罩,明明美人公子没在京城的时候那般尊崇极美了,他却依旧还是心脏狂跳,甚至比在邕城初见时,还要跳得更厉害。
    “嵇御史?”楚郁手捏着斗笠,微微歪头开口。
    嵇临奚这才如梦初醒,听出心上人提警的他,连忙跪在地上,诚惶诚恐道:“臣——臣嵇临奚,见过太子殿下!”
    楚郁走到他面前,略微停顿后,伸出手将他扶住,“嵇御史快快请起,身在边关,无须多礼。”
    被那双手搀扶着起身,嵇临奚是魂也倒了,魄也消了,紧接着他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怎么好好梳洗,忙松开手,想去整理自己衣服和头发,但手才抬起意识到现在的场合,又缩了回去。
    路上想的那些灵巧言辞,能讨人欢心的话,此刻全部堵在了他的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恰巧楚郁转头,与其它将军说话。
    他先是表达了对大军支援到来的谢意,又将边关漠城现在情况告知,问是否休息好了,休息好了,就要前往边关,边关将士已经等很久了。
    “休息好了,大军现下即可前进——”
    楚郁点头。
    他正准备和云生为大军带路,嵇临奚忙道:“太子殿下!”
    楚郁回身看他。
    嵇临奚露出谄媚官员的姿态来,“这边关风沙大,您来这一趟,想是累了,何不如与下官同乘一辆马车,带路的事,交给护卫便好。”
    楚郁看了云生一眼,云生立刻开口,“嵇御史说得对,殿下,大军都已经到这里了,您就休息一会儿吧,属下带路就好。”
    “既如此,那就麻烦嵇御史了。”楚郁朝嵇临奚笑了笑,跟着嵇临奚去往军队后方,他走在嵇临奚身后,于是那根系在嵇临奚头上的青色发带就那样映入眼帘,映得他不自觉地飘了一下视线。
    到了马车外,嵇临奚亲自为心上人掀开车帘,他弯腰伸手,那是等待被使用的姿势,唇角笑意都快压不住,他卑谄足恭道:“请殿下上车。”
    楚郁看了他片刻,扶住他手臂,弯腰进了马车中。
    嵇临奚忙也跟着钻进马车,他动作急切,不像钻马车,更像钻洞房,还是害怕新娘下一瞬间就跑了的钻洞房。
    “殿下,坐这里,坐这里。”他说。
    楚郁停住要落座侧边的动作,坐在了嵇临奚想要他坐的位置上,他整理衣袖,双手规规矩矩搭在膝上,侧过头来看嵇临奚,面带微笑、轻言细语:“嵇御史。”
    嵇临奚坐在一旁,目光专注看心上人脸上风沙的痕迹,看心上人瘦了的下巴,看心上人比在京城素净打扮还要更素净的打扮,心疼得狠极了。
    怎么就……怎么就瘦了这么多?他分明记得殿下以前的脸颊上有肉,好似伸手一掐,能软软的捏一块在手中,还有以前,殿下的肌肤连玉都比不上,现在却略略粗糙了一点。
    以为自己会受到一点惊吓的嵇临奚,事实上却是满心心疼与爱怜。
    该死的王相,该死的皇帝,该死的边关,该死的战事——
    楚郁侧头,躲开那灼热视线,抬手掀开车帘看着窗外并不新鲜的景色。
    视线落到那显露出来的柔软手掌,嵇临奚的眼中更是火光都要冒出来。
    这些服侍太子的人是只吃干饭的吗?为什么连手上也起了薄薄的茧!
    他真的是好狠好狠的心疼了,忍不住起了半个身子,弯腰来到楚郁面前。
    听到声音,楚郁转头。
    自小摸爬打滚活下来的小人,生得胸宽背阔,楚郁从未觉得嵇临奚的身形对他有什么压迫感,却在这马车有限的空间中,对方直起一半的身子靠近他,由身形带来的压迫感让他瞳孔颤了颤,下意识往后靠了靠。
    嵇临奚来到心上人身前,怜爱无比地捧起那一双手,忍住细细抚摸亲吻的冲动,痴痴道:“殿下,手怎么成这般了?”
    “孤……”
    “一定是底下的人没照顾好。”不等楚郁开口,嵇临奚已经一边抓着他的手,一边去翻一个袋子,殷勤得不能再殷勤,“没事,殿下,小臣这里有药膏。”
    要不说冥冥中早有注定呢,他来的时候,正好带了药膏,对自己的手,嵇临奚是不喜欢极了,毕竟那是他曾经流民的象征,他用了一路,就盼着自己的手能好看些,和那些达官贵人一样。
    只有让自己看起来各方个面至臻至美,才能站在美人身边让人看着觉两人是神仙伴侣,而不是看他像个美人身边的奴才。
    眼熟的盒子打开,里面是雪白的膏状物体,已经被使用了一半。
    这药膏嵇临奚自己用的时候,只挖一小勺在手上,毕竟一盒千金,用多了他都会肉痛,但用在太子身上,却恨不得全部都抹了上去,好让那双手恢复如初。
    眼看着一双手被抹得黏黏糊糊,楚郁深呼吸一口气,轻言细语提醒道:“嵇御史,太多了。”
    嵇临奚这才如梦初醒,低头看去,白皙的指上覆着湿润的雪白膏痕,又带着水样的残渍,宛如……宛如……
    他这个厚颜无耻的色批呼吸一窒,脑海里一下浮想联翩,身下亦是不由自主烫了起来。
    他想到了什么?
    他自己都不敢说出来
    害怕说出来,心上人就会骂他无耻下流,再气恼给他一巴掌,让他从这辆马车滚下去,还要砍了他的脑袋。
    “是……是有一点多,殿……殿下。”他磕磕绊绊地说,伸出自己的手掌盖上去,像遮掩某种不能说的东西,却不自觉做出更大胆的事来。
    粗糙手掌慌乱刮过那莹白玉手,沾了多余的白膏到自己手上,明明是要立刻收回去的,但它的主人显然被勾了心智,依旧抓着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