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从窗外吹来的风,掀起了床纱,吹得床纱舞动浮跃,铜镜前显出曼妙的女子身姿,香凝望着镜中的自己,梳妆打扮着。
    外面传来五声扣门的声响。
    “进来吧。”她头也不回的说。
    咯吱一声,门开了,走进来一名年轻的小厮,小厮说自己是来送东西的,抱着一个新的花瓶放在房间里后,马上就离开了。
    等对方离开后,香凝走到放着花瓶的地方,她将花瓶抬起,下面是一封折叠过的信。
    知道这是太子那里送来的回信,她展开信纸。
    信上说若她要进相府,嵇临奚确会帮助他,但对方可用的同时,也要她提防嵇临奚,对嵇临奚不能抱以全然的信任。
    又说她想离开,明日去往京城外五百米处的客栈,会有人安全将她送离京城。
    看完信,香凝将信纸放在烛火上,鲜红的火舌舔了上去,她安静注视着,直到信纸快燃尽,这才松手,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任由长长的裙角堆叠在脚下。
    她就这么枯坐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天明,外面阳光透进窗门缝隙里,她这才似醒了过来,慢慢抬起那双妩媚清透的杏眼,动了动麻木的手指。
    昨夜嵇临奚离开前留了自己的府邸位置,说若有需要尽可找他,既然太子说此人能用……她撑着桌沿站起身来,走到抽屉前,翻出纸笔,笔蘸了墨水后,在白纸上落下端正娟秀的小楷。
    ……
    日落月升,紫宸殿里,皇帝坐在床榻上,捂着唇瓣咳嗽不止,楚郁站在一旁,眉头蹙着,眼中隐有担忧,等到太医和于敬年伺候皇帝用了药退了下去,他这才上前一步:“父皇……”
    “让皇儿担心了。”皇帝抬头,面色苍白虚弱,他说:“朕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楚郁单膝跪在床前。
    “父皇!”
    “父皇是天子,一些病症而已,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朝廷与百姓还需要父皇,就当做为了它们,父皇也要撑下去。”
    看着眼中再也隐藏不住担忧的太子,皇帝竟然感觉到一股暖意,他安抚太子,“人固有一死,皇帝也不例外,朕到如今,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错事,对不起你母后,对不起你,更对不起百姓。”
    “请父皇别这么说……”楚郁的声音,一时竟然哽咽起来。
    皇帝叹息,眼中浮起悔恨与哀伤,“若能重来,朕一定会好好对待你母后与你,我们就像寻常百姓家一样,夫妻和睦,父子亲近。”
    “父皇……”说不出话来的少年太子,只能伸手触碰着他的宽袖,眼中浮起泪雾,失了那份从前的沉稳与冷淡,显得有几分可怜起来。
    皇帝侧身,从自己的枕头底下取出一块令牌,那块令牌通体黑色,刻着鹤纹,摩挲着那块令牌半响,他撑着身体,将令牌塞入太子手中,握紧太子的手掌,“这是京羽卫的调令,今日朕把它交给你,有京羽卫在身,你也能做不少事,朝中官员也会更敬畏你。”
    字字句句,好似为子着想的慈父一般。
    一滴泪,颤颤巍巍从楚郁眼角落了下来。
    “于敬年。”皇帝看向一旁。
    “奴才在。”
    “扶朕下床,朕要与太子再下一盘父子棋。”虚弱的声音。
    于敬年低头,几个步子迈了过来,一边吩咐别的太监去准备棋具,一边搀扶着皇帝坐到桌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担心,又或者心中惶然,楚郁下错了两步棋,偏偏那两步棋,又是最重要的棋,看在眼中的皇帝,提点了两句,父子俩的相处看起来温情不已。
    “以后朕离开了,陇朝就交给你了,郁儿,你是太子,可不能让百姓失望啊。”
    “儿臣一定不会辜负父皇的栽培与期望。”
    “朕知道你是个孩子,不会让父皇失望,只是……唉……”皇帝脸上露出哀愁为难的神色。
    “父皇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事吗?”楚郁神色关切地询问。
    皇帝说:“朕与你母后是年少夫妻,朕后来……做了许多对不起她的事,但身为帝王,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并非是朕想去做的,只是你母后已经怨朕至深,朕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安妃她是一个可怜人,她与朕……不过是一场醉酒后的错误,朕怜惜她,她体贴朕,这么多些年来,她从未出手伤害过皇后,老六他这与你争,怪朕对他太纵容,但他性子纯良,虽有相争之意,却无害人之心,朕担心……担心朕去了以后,你母后容不下她们母子二人,对他们赶尽杀绝,朕不想你与老六手足相残,在青史上留下狠戾的名声。”
    “郁儿,父皇会好好与老六谈一谈,让他不要与你争,安安心心做他的明王,辅佐于你,你可愿意与他各自退让一步,谱写兄友弟恭的皇室佳话?”
    楚郁抬头,在皇帝殷切渴望与慈爱的目光中,迟疑片刻,说:“若六弟愿与儿臣重修旧好,不与儿臣相争,儿臣会尽力劝母后释怀,让安妃与六弟过上普通的富足生活。”
    “如此便好,如此朕也就安心了。”皇帝深深一叹。
    夜已经深了,又聊了几句,皇帝做出困倦不已的模样,楚郁起身行礼请辞,望着太子离开的背影,被于敬年搀扶着回到床上的楚景吩咐了句:“召安妃过来。”
    安嫣很快过来了紫宸殿,抓着手臂间的披帛的她,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角落里燃着的香,而后来到床前,弯下腰坐了下去,倚靠在楚景胸膛中,忧声询问:“陛下最近身体可好了些?”
    “和以前没什么分别。”楚景抬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绥儿在命人找养身的方子的药材,过段时间送进宫里来。”
    楚景笑,“这宫中的太医已经是医术最高明的了,何需要宫外的庸医,老六他是一片好心,这份好心朕心领了,但你与她说,就不用往宫里送了。”
    “臣妾知道了。”
    在静默声中,楚景将安嫣揽得更紧些,“这段时日,委屈你了。”
    前朝的政治亦影响后宫,自太子做了京兆尹以后,皇后在后宫里的权势比从前更盛,而安嫣虽然复宠,日子却远不比以前。
    安嫣趴在他怀中,轻声细语,“有陛下在,嫣儿不委屈。”
    两人说了几句,楚景终于说出这次叫她过来的来意,“以后,你与绥儿……要避让太子皇后一些。”
    安嫣在他怀中僵住身子,聪慧如她,怎会不知楚景的言外之意,从前需要稳固自己的皇位时,便挑拨她与皇后斗,又挑拨绥儿与太子斗,如今却要让她和绥儿避让太子皇后?
    楚景抚摸她的头发,“绥儿向往自由,性格顽劣娇气,他更适合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富贵王爷……”
    “可皇后如此嫉恨臣妾,若离了陛下,太子上位,臣妾与绥儿焉有活路?”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抬起头,“事已至此,不是臣妾与绥儿避让太子皇后就能安稳的,陛下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