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皇后与太子之间发生之事,没有人比皇帝更清楚,得知皇后将嵇临奚召到栖霞宫,又被太子带走,他嘴角才露出一些笑来,接着又急促喘息咳嗽起来。
    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差了,看来要不了多久,就要太子替他处理朝政,这也是他为何将京兆尹这个位置交到太子手里,为的就是迅速磨练太子,等以后他真的离去,太子好能顺利继位。
    从前他想把权力尽可能掌握在手中,现在他想更长的活着,权力与生命之间,唯有生命才是终章。
    “没想到,嵇临奚还会有这样的妙用。”
    他怎么没想过这个办法呢,若自己最器重的朝臣,也成了太子最器重的臣子,依皇后对自己的恨意,如何能不因此事迁怒太子,与太子离心?嵇临奚与沈闻致不同,这份不同,注定皇后难以容忍。
    而太子为了尽快即位,也断然不会拒绝他将嵇临奚送到他身边,反而会提拔重用嵇临奚。
    能令太子与皇后离心不说,还能掌握太子一举一动。
    “陛下,喝药了。”于敬年端着宫人熬来的药送到他嘴唇边。
    张嘴喝下,感受着这入夜也让人心浮气躁的灼热,躺回床上的皇帝靠着枕头,手指按在被子上,叹了一口气,说:“这天太热了。”
    于敬年在皇帝身边服侍多年,对皇帝心思揣摩得熟练,“是太热了,倒是承暑山庄要凉快些。”
    隐于山水草木里的宫殿,在这个时候,远比京城的皇宫更凉快。
    皇帝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
    炎热盛夏,皇帝准备携皇后与后宫嫔妃去往承暑山庄,召宣国事暂交由太子处理,此举让皇后太子一党大为振奋,与之相比的是六皇子一党。眼下谁都能看出皇帝属意太子,再这样下去,六皇子没有半点上位的希望。
    太子与六皇子之前那么僵持,此刻就像是一场笑话,纵使六皇子再如何笼络朝臣,只若不得帝心,一切都会是一场空谈。
    临去承暑山庄之前,安妃将已经是明王的六皇子召入宫中,嘱咐他道:“绥儿,最近万不能与太子相斗。”
    “是父皇来找母妃你说的吧。”楚绥脸色沉了下来。
    “当初是他与母妃要儿臣与太子争,儿臣不想争,你们逼着儿臣争,现在告诉儿臣,让我不要与太子相斗——”一声讥讽的冷笑,“现在得罪太子的事已经做尽,不争,我们还有活路吗?”
    “别急。”安妃抬手按住他的肩膀,“这样的道理,母妃怎么会不明白。”
    她靠近楚绥耳边,说了一句:“再忍忍,如今你父皇尚在,我们不好动手,但你父皇撑不了多久了,太子此刻势盛又如何,古往今来,势盛的太子去得还少吗?”
    听到那句十分笃定的你父皇撑不了多久了,楚绥心中狠狠一跳,他抬头看向自己母妃,见烛火下那双温柔双眼下却是一片冰冷,“母妃……你……”
    安妃抬起手指放在唇边,一声轻微的嘘,示意他噤声。
    喉咙中有许多想问的话,楚绥却问不出来,只恍惚出了皇宫。
    母妃说父皇撑不了多久是什么意思?是母妃对父皇做了什么吗?还是只是他想多了。
    他从前一直以为父皇与母妃二人相爱,若非如此,父皇怎么会给母妃那样的盛宠,他也以为父皇是爱着自己的,否则怎么会给他在皇宫里修建长庆宫,其它皇子满15岁都陆续封王离京了,只有他还留在宫里,后面被皇后逼迫,才不得已主动离宫,却也留在京城封王。
    到底什么是假的,什么又是真的,他已经分不清了。
    ……
    皇帝皇后与受宠的嫔妃离宫,勤政殿就暂且成了楚郁办公之处,早朝也由他主持,虽不能坐在龙椅上,却在龙椅下方的侧处设了一道蟒椅。
    这便宜的人除了嵇临奚还能有谁?
    从前他只能站在最末尾窥视太子的背影,连侧脸都难看见,现在却能看见太子的面容,穿着玄色朝服的太子高坐在龙椅旁侧,头戴金冠,玉坠的冠带从两侧落下,垂眸俯视朝臣的模样,让嵇临奚视线几乎晕眩。
    他受不了了,宽大的朝服遮挡住了他身下的不堪。
    “诸位大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六皇子一党的官员互相对视一眼,没有一个站出来,皇后太子一党的官员却陆陆续续站了起来,只禀告的都是无关轻重的小事。
    他们自觉自己是为太子考虑。
    太子临时监朝,若上奏了难事,太子处理失了妥当,就会落了把柄在六皇子一党手中,哪怕太子任职京兆府尹,将京城管理得井井有条,他们也不想冒险,做那个出头承责之人,只求小助无错。
    嵇临奚却是最了解他的太子殿下了。
    在楚郁处理了那些上奏的小事后,询问是否还有旁人上奏后,他站出来,执着鱼须纹路的竹笏扬声道:“臣有本奏——”
    少年太子唇瓣掀了掀,望着他说:“准奏。”
    作为御史丞,嵇临奚手里捏着的消息不知道有多少,他甚至可以说,三品以下的官员,没谁知道的比他还要多,更甚至一些隐秘,三品官员以上也难以得知。
    为了等到往上爬的那一瞬刻的时机,他不知道付出了多少。
    他恭恭敬敬说:“臣听闻营州土匪作乱,因营州距离京城尚远,不久前特意派人前去打听了一番,发现确有此事,那营州的土匪连各地知县县令都要躲避,不少城池都遭了他们的祸患,如今已有上千人数,且还有壮大之势,当地知县县令担心责罚,屡次瞒报,再不清理,恐成祸患。”
    楚郁垂目,思考片刻,说:“既如此,派一名官员领兵剿匪。”略略一顿,“此事就交给嵇大人罢。”
    已经正准备推荐其它人的嵇临奚一下卡了喉咙。
    他?
    去营州?
    营州那么远的地方,虽不及边关,但一去一回,也要半月有余。
    那自己岂不是半月都见不到太子?
    怎会如此?
    这件事若顺利办成,确实是功劳一件,嵇临奚也有把握办成,他知道太子这是想提携他,但一想到要离开太子,他实在不想去做,不要这件功劳也可。
    只太子的命令,他如何能舍得下心找借口推拒,只能心里暗自懊恼自己没挑好上奏的事,但凡挑京城的,便是得罪些官员也就得罪了,他想左右逢源,却不想把自己逢到了营州去。
    “小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