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二更)

    “安妃与明王包藏祸心,意图谋反。”
    紫宸殿里的香燃尽了,宫人未来得及续上,楚景昏昏沉沉的醒来,只他觉得身体沉重得很,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身体动弹不得不说,还睁不开双眼。
    来人……
    来人……
    他嘴唇费力的蠕动着,想叫人来扶自己起床。
    “王相那里如何了。”
    就在这时,帘账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那声音他当然听得出来,是安妃的。
    “母妃,王相那里已经什么都准备好了,只是……”
    这是老六的声音。
    “只是什么?”
    “只是王相说,太子不死,到最后谁也不知道鹿死谁手,他想……想让儿臣杀了太子,我们当真要这么做吗?”
    站在床边的安妃,看了眼帘后的床榻,见躺着的人依旧没什么动静,便收回目光,说了句:“既然如此,那就杀吧,太子确实不能留。”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况且她也没有打算让太子活,只要她的儿子登上皇位,第一个杀的就是太子。
    楚绥皱眉,“但要如何杀太子?王相说在宫外可杀,但太子一直在宫里处理朝政,只要父皇一日不好,太子就永远不能离宫。”
    安妃伸出手,将床帘拉到一边,坐了下来,伸出手指抚摸楚景将近油尽灯枯的面庞,忽地,她笑了一下,“让太子离宫,还不容易吗?”
    “你父皇殡天,守灵结束之后,皇室中人都要亲送你父皇的棺材进入陵墓,皇家陵墓建在天白山,待到太子进了天白山——”猩红的长甲,轻轻从楚景的脖颈上划了过去,柔软的唇瓣中,吐出一句冷酷至极的话,“就叫他有去无回。”
    “要……要杀了父皇?”楚绥神情复杂地望着床上躺着不能动的楚景,哪怕在认清对方的真面目以后,他心中依旧有些不忍,毕竟……那是他的生身父亲。
    楚绥是安嫣的儿子,安嫣怎么会看不出儿子的犹豫不决。
    她起身,走到楚绥面前,牵起楚绥的手,安抚地拍了拍,“皇儿,你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人,做皇帝的有一点,就是不能心软、不能优柔寡断,否则你以后如何应付朝臣?”
    楚绥的目光,也因为她的话而变得坚定起来,眼中褪去了不忍,“儿臣知道了。”
    “明白就好,这紫宸殿里不便久待,现在你先回去吧,回去记得吃颗解药,再好好休息。”
    “好,那儿臣先告退了。”
    ……
    殿门打开,而后缓缓关闭,这短暂的片刻,外面骤然吹进来的冷风,叫殿里的香一下淡去不少,安嫣皱起眉,走到香炉面前,上面已经没了烟雾,再轻轻揭开盖子,看见里面的香燃尽了,她面色一下冷了下来。
    “今日谁负责添的香?已经烧完了不知道吗?”
    一名年轻的太监,白着面容颤颤巍巍站了出来,跪在地上,“回……回娘娘,以往都是隔三个时辰添一次香,距离上次添香还不到三个时辰,这才没……没及时添上。”
    安嫣因为照顾皇帝许久而变得苍白的嘴唇,微微往上勾了一下,“没及时添上?”
    “既然如此,那看来你这个奴才的命,本宫也不能为你及时添上去了。”
    “娘娘……”放大的求饶还没说完,他的舌头,就被一把突然出现的匕首割去了,血液溅到衣袖上,安嫣蹙眉,拿着帕子擦了擦,“拖下去,别弄脏这里。”
    “诺。”割掉太监舌头的暗卫,将一张帕巾塞进太监口中堵住血,把人拖下去了。
    有识眼色的,已经连忙上前添香,眼看着香雾一缕一缕升起,安嫣眉头舒缓,“办的不错,领赏去吧,以后这看香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若出了差错,你的命也可以不要了。”
    “诺,娘娘。”宫女服身行礼。
    紫宸殿里又恢复一片寂静,躺在床上心中大震的楚景,此刻才明白自己这段时间的昏睡全是安妃有意为之,帘子再度掀开,是安妃又走了进来,垂眸俯视着他。
    楚景忍着未动,又在这越来越浓的香雾里睡过去,等到再醒来时,已不知白天黑夜。
    他睁开眼睛。
    “陛下,您醒了。”温婉动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楚景转头,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安嫣扶他坐起,喂他吃了饭,又喂他喝了药,将药喝完,楚景说感觉自己大限将至,由他倚靠的安嫣柔声安慰他,“陛下别说丧气话,您是天子,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但愿如此吧……”
    二人聊了一会儿天,楚景说:“这段时间你照顾朕辛苦了,都没怎么睡好,今天就回锦绣宫休息一会吧,先由李太医和于敬年照顾朕。”
    “照顾陛下,臣妾不辛苦。”
    “可是朕心疼。”楚景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你看你,这才一会儿过去,就比从前老了几岁,还是好好休息,老六还需要你这个母妃。”
    “这是朕的旨意,你连朕的旨意都不听吗?”
    他都如此说了,安嫣只能应旨,将他交给于敬年和李太医,起身离开了。
    “开窗。”等安嫣离开后,楚景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这个,他咳嗽着,说:“这殿里久不透气,不开窗,你们是想闷死朕吗?”
    殿里的宫人互相对视一眼,开了几扇窗。呼吸着微微的新鲜空气,楚景总算觉得没那么昏了,他看着殿里的宫人,没看到于敬年,便问:“于敬年呢?”
    “回陛下的话,刚才于公公出去了。”
    “让他给朕滚进来,怎么着,看朕如今身患重病,他便觉得不用伺候朕了?”
    他当了皇帝二十多年,哪怕如今看起来命不久矣,发怒时还是叫人心中恐惧,瑟瑟发抖,当下便有宫人出去,把于敬年寻了进来。
    “于敬年!”
    “于敬年!”
    楚景一边咳嗽着,一边拍着床。
    于敬年脚步匆匆来到床前,楚景就趁这个时候,一把抓住他,“怎么,你如今也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吗?”
    “老奴冤枉啊,陛下,是安妃娘娘叫奴才出去的。”
    “她是你主子还是朕是你主子,你要听她的话?”
    “朕要罚你、朕要罚你……”他怒气冲冲说了好几遍,宫中不敢有人抬头,楚景就趁这个时候,将自己刚才用手写的一封血书塞进于敬年手中,做完这些,他一口鲜血吐出,于敬年叫了一声,“陛下!”
    李太医连忙上前,还在呕血的楚景看了一眼于敬年,于敬年退开,低头说老奴去太医院找太医,就这么匆匆离开了紫宸殿。
    李太医从袖中拿出一颗药丸,喂楚景吃了下去,吃了药的楚景,躺在床上,双目却是死死盯着头顶。
    ……
    ……
    听到皇上传召,嵇临奚立刻收拾,连夜进了皇宫。皇帝坐在床榻上,于敬年在旁搀扶着,他的脊背已经弯得不能再弯,那本只是半白的头发,眼下更是全白,散在身后,如同一个八十多岁的老翁。
    地上已经跪着三两个朝臣。
    嵇临奚才刚写完信让下人交给香凝,就被传了进来,不知道皇帝这是要做什么的嵇临奚,跟着三两个朝臣一起跪下,不动声色打量这几人。只见都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官,又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官员匆匆来到。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他寻着气味闻了闻,在一个桌子后面,看到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身上还穿着太医的服饰。
    眉心跳了跳,嵇临奚立刻收回视线,垂下脑。
    看来今夜是要注定发生一场大事。
    “诸位爱卿……”
    “臣等参见陛下——”
    一阵带着干气震音的咳嗽,仿佛肺与心脏,都要一同咳了出来,缓过来的楚景,抬头看了一眼跪着的朝臣。
    沈闻致并没有来。
    他也不意外,他过往每一次召沈闻致,都是让对方监视太子,如今沈闻致俨然成了太子的朝臣,自然不会应他的召。
    “朕召诸位前来,是有要事要嘱托给诸位。”紫宸殿里那令人昏昏欲睡的香气,此刻已经因为大开的殿门与各处窗,消散了干净,“你等都是朝中栋梁,也只有将这件事交到你们手中,朕才能死个安心。”
    “臣等惶恐——”嵇临奚跟着其它臣子伏拜在地上,“还请陛下示下,臣等万死不辞。”
    楚景的第一句话,就震了嵇临奚一下,“安妃与明王包藏祸心,意图谋反。”
    他连忙抬头,又压了下来,继续恭恭敬敬的垂头跪着,心中却在想,一直被困在紫宸殿里,皇帝是如何得知的?
    “是朕的错,朕过于纵容了她们母子,才叫她们生出这样的心思。”
    “如今他们二人伙同王相,要颠覆我整个陇朝江山,朕绝不允许他们做出这样的事,太子才是正统,陇朝也只有交到太子手里才有未来,否则就会落得他国攻入、内里叛乱四起,最后亡国覆灭的下场。”人之将死,楚景也前所未有的理智起来,他强撑着身体,安排着对付安妃母子的谋划。
    他叫到都指挥使和按察使,令都指挥使即刻通过皇城司指挥使下令,让皇城的羽林军分别包围锦绣宫、明王府邸、相府,按察使陪同,又让现任京兆尹和几个文官带着人清理街道,不叫百姓得知今夜发生之事,最后,他看向嵇临奚。
    “嵇临奚。”
    “下官在——”嵇临奚又是伏身一拜。
    楚景下令,“你带着禁卫,去堵住京城城门,不得叫任何人今日离开京城——”
    嵇临奚听完,却是没有立刻回应,他脑袋抵着地面,还在思考今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