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二更)

    可现实告诉他,想要佳人,就要有权力,没了权力,佳人也会离他而去。
    坍塌的房梁上,蜘蛛爬过,只之前编织的蛛丝被清理,又被来人的动静,吓得缩回了黑暗之中。
    燕淮抬脚步入庙中。
    虽然外面破败不堪,但里面显然是被打扫得很干净的,看来嵇临奚带着太子在这里待了不止一两日。
    “殿下。”
    听到燕淮的声音,楚郁抬眼,脸上也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见到燕淮进入奉城,他就知道燕淮会找来这里,只速度比他想象得还要快了一些。
    “燕淮参见殿下,奉命来接殿下回京。”走进来的燕淮单膝跪在地上行礼说。
    楚郁让他先起身。
    燕淮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周围放着的锅碗瓢盆,眉头不由得拧紧。
    楚郁经由他的神色看了一眼,“……嵇临奚在外面收刮来的。”
    洗脸的盆,洗脚的盆,洗衣服的盆,嵇临奚每次出去,回来时总能从衣服下拿出一堆东西。
    眼下并不是叙旧的时候,楚郁问道:“京中现在局势如何了。”
    燕淮回说:“如今京中小沈大人尚能掌控,只来的路上,小沈大人来信,让我找到殿下即刻回京。”
    “我刚才看到嵇大人出去了,现在事态紧急,殿下先与我回去,至于嵇大人,我会让人在后面接应他的。”
    他刚才一直等到嵇临奚离开了再进来,为的就是先将太子带走。
    嵇临奚的狡诈燕淮已经深有体会,如今回想他当初决定去往边关从军,背后少不得嵇临奚撺掇的身影,对方言语蛊惑,想方设法要自己离京,是知道只要自己在京城,就会千方百计阻止他与太子深入接触。
    这样狡诈阴险的小人,不管他做了什么事,都不能留在太子身旁。
    适才看到二人额头相抵的一幕,已叫燕淮心惊肉跳,他心中担忧太子真会被嵇临奚的花言巧语骗了去,走向一条与世俗伦理违背的道路。
    此事一过,太子马上就是皇帝,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太子现在还未有太子妃,但做了皇帝,太子就会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要为皇室绵延子嗣福泽后宫,以嵇临奚的小肚鸡肠和贪权好利之心,真要与太子发生了什么,只怕以后就会借太子疯狂扩张自己的权势,将太子与朝政还有后宫都掌控在手里,祸乱朝纲。
    正是出于这样的忧虑,沈闻致才会让他在奉城发现太子,就要让两人分离,绝了嵇临奚往上爬的道路。
    他带殿下回京,嵇临奚就拿不到救主的主功,如今嵇临奚手中俨然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吏部侍郎身份的空架子,在这期间,沈闻致会安排人立下旁的功劳,待到殿下登基做了皇帝,封赏百官,就可借犒赏有功者之由,让其它人顶了嵇临奚的位置。
    嵇临奚并没有明面站在殿下这里,想要削嵇临奚的官也并非难事,先把嵇临奚打到安妃的阵营里,再说后面他崖下救太子将功补过,后面只要给嵇临奚一个闲散无权的文职,再步步紧逼蚕食,就能让嵇临奚彻底再也接触不得太子,成了一个彻底的朝堂废人。
    而殿下就算此刻对嵇临奚有所心动,按照他对殿下的了解,要不了多久,殿下就会为了江山社稷清醒过来,割舍掉嵇临奚。
    ……
    正如沈闻致与燕淮对嵇临奚有所了解,安排了对付嵇临奚的计策,嵇临奚也有所猜测他们的计划,才会想要自己带太子离开奉城,借由蓬子安回京,断了沈闻致的谋算。
    他知道,若太子真的随燕淮回京,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不仅要抢走他的权势,还要在抢走他的权力之后,让他再不能接触已经成为天子的太子。
    他嵇临奚从邕城一路拼尽全力走来,想要摘到手里的两样东西,沈闻致和燕淮却都要通通夺走。
    嵇临奚身体一时失去力气,脚步踉跄了几下,他病没有好全,原本在杳儿家已经好了大半,但到了奉城,为了打探消息照顾太子,他费劲心力,病情复发,沈先生给的药已经喝完了,只一直忍着没有表现起来,现下心绪大乱,各种不顺齐齐涌来,叫他闷哼一声,唇角流出鲜红血迹。
    踉跄几步后,嵇临奚扶住路边店面的木柱,伸手擦拭去嘴角血迹,靠在木柱上,正因为看透了以后的局势,他才不能接受,权力离他而去,他还可以安慰自己佳人在怀,至少有一样。为了太子放弃权力,他虽然不舍,却也心甘情愿,可现实告诉他,想要佳人,就要有权力,没了权力,佳人也会离他而去。
    风吹得湿冷的雨水斜飘着打在脸庞上,将脸上污垢一点点洗去,“呵呵……哈哈——”低笑之后,就是大笑,嵇临奚顺着木柱坐在地上,神色阴寒至极。
    他不甘心自己培育出来的果实就这么被他人轻而易举窃走。
    为什么?凭什么??
    他嵇临奚不惜一切,付出了那么多,抛弃了那么多,连命和尊严都不要了,不就是为了让太子知道,自己什么都能为了他做,为了得到太子的欢心,离肖想的明月更进一步吗?
    可谁都要拦他。
    谁都要与他为敌——
    ……
    夜已深深,楚郁还在等嵇临奚回来,眼见月上树梢头,嵇临奚还未回来,他拾起斗笠,就要出去寻找嵇临奚的踪影时,斗笠的带子系好,还未放下幕遮,踏出庙里,嵇临奚就已经回来了。
    他望着嵇临奚走来他面前。
    “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再看嵇临奚满身都是雨水,眉头微微蹙起。
    嵇临奚神色有些恍惚,又很快清醒,以为现在自己这个丑陋狼狈的样子令太子嫌弃,退后两步,甩了甩自己身上的雨水,说:“来的时候遇到点事,耽误了,抱歉,殿下。”
    他把湿润的衣服换下,楚郁摘下斗笠,让他蹲着,拿之前换下来的衣服给他擦拭头发。
    换作以往,嵇临奚心中定然会觉得犯蜜一般的甜,还会趁此机会深呼吸那衣服中属于太子的香气,只眼下这样求而不得只有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反倒让他更加恐惧失去。
    没有得到的东西,就算失去,好歹也能找到办法安慰自己。
    可他得到了,正因为得到了,才想一直紧抓在手里不放手,就像在书院里当杂役时,捡到的那颗漂亮珠子,他小心翼翼珍藏起来,明知道不是自己能拥有的却还视为自己所有。
    结局是被应该拥有它的真正的主人发现了,那有钱的公子哥居高临下,漠然吩咐一句打,把本公子的东西拿回来。
    纵使他再不愿放手,那群人也将那颗珠子从他紧握的手中抠走,将他从书院里扔出来。
    “穷衰鬼,也不看看你自己,你也配拿这样的好东西?”
    “不过是物归原主。”
    当初的珠子是物归原主。
    现在的殿下又是人归何处?
    “我看到了来找殿下的人了。”他说,却不说是燕淮。
    楚郁说:“那明日我们就走罢。”
    嵇临奚低低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把今天带的晚饭打开,里面还有茶糕和用竹筒装的酒,看着太子吃了两片茶糕,他将竹筒打开,倒出两杯酒,一杯递到太子面前,“殿下,今夜喝了这杯酒,明日我们就跟着来找您的人一起回京。”
    楚郁没接酒,而是打量他。
    嵇临奚以为自己暴露了,他忍住后背的僵直,脸上还是那般若无其事的不舍神情。
    没事的,就算酒里的迷药暴露了,他也还有后手。
    楚郁古怪打量了他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把那些话吞了回去,揽起袖子伸出双手接过酒杯。
    二人碰杯,各自一饮而尽,只真正一饮而尽的只有楚郁,嵇临奚将自己那杯往下一垂,洒在了衣袖上,只放下袖的时候,擦了一下唇瓣。
    楚郁开口:“嵇临……”
    那个奚字还没有开口,他就意识到不对。
    嵇临奚没动。
    楚郁一下抓住了他的衣袖,入手的湿润衣袖,很快让他明白过来嵇临奚在酒里下的药,甚至他下一瞬间就想到嵇临奚的盘算。
    他想说不可以这样做,燕淮在这里,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但那句话只说出了不可以三个字,他的肩膀无力左右晃了两下,就已经说不出话来,“嵇……”
    瞳孔不受控制的失焦,他唇瓣微张,忍不住的抬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却是眼前越来越模糊,最后成为黑色,浑身失去骨头一般朝前跌倒。
    嵇临奚将昏过去的楚郁接到了怀里。
    也只能此时此刻,他才不再那么患得患失,觉得太子会随时离他而去。
    眼下他有两个选择,带着太子从此远走高飞,山高水远,谁也再找不到他们。
    什么朝廷什么社稷什么权力,他通通都不想要了,他只想要怀里的这个人。
    但他做了这样的事,却也不想让太子余生都恨他。
    “我会带您回去的……我一定会带您回去的……”他喃喃说着,“您别怪我,殿下。”
    他不能让沈闻致和燕淮就这么把自己逼入绝境,手指颤抖地擦拭去怀中人唇角的残留酒渍,嵇临奚俯身,亲了上去。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他终于彻底拥有了日思夜想的人。
    亲吻只是片刻,嵇临奚便开始收拾准备跑路的东西,他翻出来被楚郁收起来的披风,把人包裹在里面,而后他跑出去,从庙外搬来一个箱子。
    “在里面待一会儿就好了,我很快就会抱你出来的,殿下,您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