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一更)

    嵇临奚受了这个吻,心中自是甜蜜不已,恨不得下一瞬间两人就能恩恩爱爱地抵死缠绵,只他当然是不会回去休息的,眼下殿下未歇,他又怎么会独眠?
    他手摸着嘴唇,坚定地摇了摇头。
    楚郁思索片刻,说:“那睡在孤身边?”
    话音刚落,眼前仿佛一阵风吹过,空荡荡的什么都没了,却有人从旁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他带到怀里,而后脑袋“小鸟依人”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耳边传来一道恭敬顺从还带着一丝甜丝丝的嗓音:“君要臣从,小臣不得不从。”
    又补了谄媚一句:“多谢殿下体谅。”
    楚郁:“……”
    脑袋好疼。
    外面寒风潇潇,殿里的嵇临奚依靠在楚郁肩上,却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幸福与满足是什么样的滋味,就如今日,就如此刻。
    他恨不得把怀里的人全部揽进怀中,用力抱紧,好似这样就能证明,这并不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梦。
    “像梦一样,殿下。”他轻声说。
    他日日肖想着这一日,这一日,却真的能够来到他身边。
    楚郁:“……应该不是梦。”
    梦里嵇临奚现在猛虎狠扑了,而不是还坐在这里放任他看这些东西。
    况且,现在不应该再唤他殿下了。
    不,他也不应该再对嵇临奚称孤。
    他说:“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吧。”
    嵇临奚答应了一句。
    楚郁低头继续看文书信件,他前面看了好几叠边关汇报,之前父皇一死,消息在他还在守孝时,就已经飞到他国,那段时间,他身在宗祠守孝,却不间断地与边关联系,要他们不得响应安妃,牢牢镇守边关。
    如今几处边关发生战役,西辽那里骤然翻脸,以之前结束的皇子之死为引发动战争,调兵遣将之事,暂由兵部侍郎负责,而燕淮过了这两日,也会被他派遣往边关。
    剩下的文书分类太多,楚郁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嵇临奚侧头,就这样看着他垂目望着手中文书,楚郁看得很快,但文书堆得太多,他还要提笔批记,先是中毒,再是坠崖,连续几夜这么熬着,他的身体远不比以前,从前的唇瓣是粉润的色泽,现在淡得发白。
    嵇临奚只看了一会儿,心疼得很了。
    “殿下,要不先别批了,先休息罢,靠在小臣身上。”
    “这些东西哪里能比得上你身体重要。”
    他是真这么想的。
    江山、社稷,他从未在意过这些东西,就连最开始臆想的,也是他高官厚禄,和“美人公子”享尽荣华。
    他本该在奸臣的路上一路狂奔,是殿下拉着他,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拽了回来。
    楚郁头也不抬地说:“小心沈闻致奏你一状。”
    是沈闻致,就真做得出来。
    嵇临奚不说话了。
    他是小人心肠,他心胸狭窄,他从来不喜欢从殿下口中听到沈闻致的名字,他是做过对不起沈闻致的事,他骗过对方,利用过对方,陷害过对方的兄长,更想杀了对方,可党争本就如此,难不成要他什么都不做,看着沈闻致踩在他头顶,成为殿下身边最亲密的臣子吗?
    况且,若说他做错了,殿下坠崖那一夜,他给沈闻致的那些东西,还不够偿还吗?
    他自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哪怕这套逻辑沈闻致不会接受。
    楚郁知道他在想什么,沉默俄顷,说:“沈闻致与燕淮……”
    嵇临奚终于蔫巴巴道:“殿下,小臣逾矩,不想从您口中听到他们的名字。”
    他与沈闻致燕淮如何,那是他的事,他从前会想方设法把两人通通赶走,让殿下身边只留着自己一人,但那是从前,现在他即使看沈闻致燕淮不顺眼,也能忍,因为他们对殿下有用,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愿从心爱之人口中听到两人名字,更不愿听心爱之人为他们说半句之言,那会让他觉得还是以前那个“外人”,除非说他们都不如他在殿下心中的地位,他才愿意听。
    楚郁思索两秒,不说了。
    嵇临奚继续“小鸟依人”依靠他。
    楚郁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你这样不累吗?”
    他指的是嵇临奚的姿势。
    嵇临奚此人在邕城时还是一身形有限的彻头彻尾的小人,矮燕淮半个脑袋,后面狂吃,成了见风长,如今身形是武将一般的高大,却从的是文臣之路,眼下怀揽着初初登基的天子,还要把自己腰弯出来一个略微弯折的弧度,脑袋抵着天子的肩膀又不真正靠上去,只是虚虚贴着,这种怪异的姿势,楚郁想象不到他居然能面不改色支撑两刻钟的时间。
    嵇临奚一本正经道:“不累,劳殿下忧心了。”
    偏头,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口。
    “殿下,小沈大人求见。”就在嵇临奚沉迷于此刻二人相处时,天有不速之客,外面传来云生的声音。
    听到沈闻致要来,嵇临奚眼中厌憎一闪而过,却也直起腰来,从楚郁身上离开了,手也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他低头,细致将被自己弄乱的亵衣衣领整理后,这才离远了一点,跪坐在一旁恭敬整理文书。
    楚郁吐了一口气,让人进来。
    沈闻致进来了,看了嵇临奚一眼,眉头皱起。
    他接任吏部尚书,第一件做的事便是清点朝中官员名册,将极有可能与王相薛尚书有染的官员一一汇报。
    楚郁端坐,听他汇报,汇报完的沈闻致说:“其实还有一人,臣疑心他与王相有染。”
    他看的是嵇临奚。
    嵇临奚面无表情,嵇临奚冷笑,嵇临奚放下手中文书讥讽:“怎么,沈尚书的意思是连本官也要一起抓进大牢吗?倘若殿下下令,不用沈尚书来,本官也自会自己进去。”
    他何须和王相有染,他要染的,分明是曾经的太子,今日的天子。
    他也只染这一人。
    二人目光对视,谁也没有让谁。
    楚郁嗓音温和开口,“若小沈大人说的是嵇临奚,当日是朕让他与王相周旋,后面他所做之事也是朕授意。”
    沈闻致如何能不知,天子被嵇临奚迷惑,会为嵇临奚说话。
    从东宫搬进来的啾啾,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现在沈闻致进来,又开始喊:“走!走!走!”
    沈闻致浅浅叹一口气,恭恭敬敬拱手行礼,起身风雅离开了。
    沈闻致离开后,后半夜,皇后带着宫人过来,她神情不复之前的冰冷,虽还有压迫感,却不再冷得让人发寒,眉眼之间是深湖一般的沉静。
    到如今,母子才终于真正的肖似,连神情都有三分一致。
    “见过皇后娘娘。”嵇临奚绕到前面跪身行礼。
    皇后将他扶起,真切的说着:“这段时间辛苦嵇大人了,你对陛下的忠心,实在难得可贵,天白山下,劳你照顾他。”
    消息传来时,她险些心魂欲碎,郁儿说过他会被刺杀,让她不要担心,可她想不到最后要跳崖才能求生。
    嵇临奚恭顺回道:“这是小臣应该做的。”
    皇后第一眼看这人献媚讨巧,心中甚是不喜,打听一番后她以为对方是皇帝安妃派来卧底在太子身边的人,这才那样折腾对方,直到后来,对方尽心尽力为她传达太子的消息,在栖霞宫幽禁时也想方设法照顾于她,又听对方追着太子跳崖,她这才真正改观,眼下再看,只觉眼前的人俊美周正,聪慧过人,又对太子十分忠心,千分忠心,好感甚佳。
    她伸出手,宫人递来一碗温热的汤,皇后将那碗汤接过,亲自放在嵇临奚手中,温声说:“听说嵇大人陪陛下在这里苦熬,便让本宫宫里的小厨房多炖了一碗药汤,嵇大人喝了,身体总要舒服一些。”
    嵇临奚受宠若惊,捧着忙谢恩。
    皇后这才颔首,从他面前走过去。
    她来就是为了送养身的药汤,关心了楚郁一会儿,这才离开勤政殿,只离开勤政殿时,她回头,见嵇临奚已经凑到楚郁面前,从袖子里掏出一颗蜜饯,递了出去。
    这出格亲近的动作,令她微微皱眉,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
    嵇临奚直到黎明之时,看着年轻天子躺在床上闭眼休息了这才离开,离开之前,他还体贴用双手给天子掖好被子,将两个碗都给偷偷揣在袖子这才出的宫。
    想着昨夜那个吻,他伸出手摸了摸唇瓣,又探出舌头舔了舔,正回味无穷时,看见站在宫门外的沈闻致,恼恨对方穷追不舍死缠烂打,致力于破坏他与天子的恩爱感情,他神情瞬间冷了下来,又在下一刻,挂上虚浮的笑意。
    “沈兄不会在这里等了我这么久吧?真让人意外。”
    在宫外待得太久,沈闻致抵着唇一阵咳嗽。
    看到他这病怏怏的模样,嵇临奚很是幸灾乐祸了。
    同是生病,自己可以若无其事为殿下操劳一切,沈闻致只专门做个文臣操劳些书本文书上的活计,却还这么不经摧。
    他就说,能让殿下依靠的,终究只有自己。
    “嵇大人,可否赏脸一起吃顿朝食?”沈闻致开口,语气平静,略微有些温和。
    嵇临奚心道来者不善,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可不觉得自己和沈闻致翻脸以后,沈闻致还能心平气和邀请自己一起吃饭。
    想看沈闻致到底要做些什么,他笑意盈盈答应了。
    两人坐在一处酒楼雅间里。
    嵇临奚说闷,“善意”打开窗门,让冷风吹进来。
    眼下时辰尚早,天刚蒙蒙亮,路上行人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