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一日不见已成地狱

    殯仪馆的停尸间里,黑水在地上淌成一片。
    吴老瘸子站在我身旁,蓑衣上的血跡被雨水冲淡,露出一股淡淡的腥臭。
    他收回赶尸鞭,铜铃叮噹作响,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迴荡著。
    “走吧,赶快离开这里。”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一瘸一拐地朝外走去。
    我愣了片刻,手腕上的硃砂符印还烫得发疼,颈侧的儺纹像是活物般蠕动,冰凉黏腻的感觉让我头皮发麻。
    阿木站在我身后,脸色苍白,嘴唇哆嗦著想说什么,可我摆摆手,低声道:“別问,跟上就是。”
    他咬咬牙,紧跟在我身后。
    出了殯仪馆,雨幕浓得像堵墙,只剩雨水砸在地上的闷响。
    吴老瘸子走得不快,可每一步都踩得极稳,像在避开什么。
    我忍不住开口:“昨晚……你是怎么跑的?”
    他头也没回,拐杖杵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昨晚那东西一出来,我就知道不对。陈总变太岁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可那儺面……”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忌惮,“那不是人能弄出来的玩意儿。我趁著他们打得热闹,溜了。”
    我皱眉,脑子里闪过昨晚的画面——陈总化作太岁,肉须狂舞,儺面狰狞,还有那个诡异的和尚。
    我试探著问:“那咱们身上的儺咒,也是那时候中的?”
    吴老瘸子停下脚步,转过身,右脸上的蜈蚣疤在雨水下泛著暗红。
    他盯著我,浑浊的眼珠像是能看穿我的骨头:“你以为昨晚你站那儿看戏,就没事了?哼,那东西可不挑人,离得近的,全都跑不掉。我跑得早,可还是晚了一步。”
    他撩起袖子,露出瘦得像枯枝的小臂,上面赫然有一块和我颈侧一模一样的儺纹,黑得像墨,隱隱在皮肤下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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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头一沉,低声问:“这玩意儿……跟那个和尚有关係?”
    吴老瘸子脸色一变,拐杖狠狠杵了一下地面,溅起的泥水差点糊我一脸。
    “別提他!”他咬牙切齿地说:“那东西比太岁邪门多了,不是你我能惹的。”
    他顿了顿,像是强压住什么情绪,低声道:“我劝你少打听,知道多了,死得更快。”
    我嘆了口气,脑子里却忍不住回想那和尚的模样——破烂僧袍,黑亮佛珠,眼睛空洞得像两个黑洞。
    我曾在书里见过类似的记载,说是“儺瘟僧”,专以血祭养邪祟,可那都是传说,谁信啊?
    可现在,我脖子上的儺纹和吴瘸子的话,让我不得不信几分。
    阿木突然插了一句:“师父,这儺咒……能解吗?”
    吴老瘸子冷笑一声:“解?解不了的只能等死。不过……”
    他眯起眼,看向远处被雨幕笼罩的方向:“龙腾苑里头,或许有答案。”
    “今晚,和我去龙腾苑。”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一瘸一拐地朝远处走去。
    我愣了一下,手腕上的硃砂符印烫得像烙铁,颈侧的儺纹冰凉黏腻,像活物在皮肤下蠕动。
    我咬紧牙,问:“为何不现在去?”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右脸上的蜈蚣疤在雨水下泛著暗红:“白天进去是找死。那东西晚上才出来,咱们得摸清楚它是什么。”
    他用浑浊的眼珠盯著我,“你脖子上的儺咒,最多三天就钻进心口。到时候,你连喊疼的机会都没。”
    我心头一沉,试探著问:“你是说,龙腾苑里有解咒的办法?”
    吴老瘸子冷笑一声:“解不解得了我不知道,但那地方是源头。陈家人三代血祭,养出来的东西就在那儿。”
    他眯起眼,看向远处被雨幕笼罩的龙腾苑小区,“不去,咱们就等死。”
    我攥紧拳头,想反驳,可颈侧的儺纹突然一跳,像针扎进肉里,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阿木站在我身后,脸色苍白,低声道:“师父,我跟你们去。”
    我点了点头,嘆息的看著他:“那是自然,你以为,你没中儺咒吗?”
    此言一出,阿木脸色惨白,却是一言不发。
    我和吴瘸子都中了儺咒,他自然也中了,只是道行浅,自己感觉不到。
    “先回去。”我脸色阴沉说道。
    阿木点了点头,失魂落魄的和我回去了。
    当天晚上,雨依然没有停。
    雨点砸在地面,溅起一片片浑浊的水,空气里瀰漫著铁锈和腐烂的味道。
    我紧了紧身上的雨衣,回头看了一眼阿木,他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哆嗦,手里的手电筒光柱在雨雾中晃得像个幽魂。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別怕,跟紧我,吴瘸子就在前面等著。”
    阿木点点头,可眼神里那股不安怎么也藏不住。
    我也不怪他——龙腾苑这地方实在是太邪门了。
    昨天还是本地的高档小区,已经交付业主了。
    可今天再来,这里遍布了铁丝网,铁网上掛满了黄色的封条,上面歪歪扭扭写著“危险勿入”。
    字跡像是用血涂上去的,雨水一衝,红色的痕跡顺著铁网淌下来,像在哭泣。
    整个小区空无一人,安静得让人头皮发麻,才短短一天,气氛就变得像另一个世界。
    我们踩著泥泞的路,朝约好的地方走。
    远处,吴瘸子的身影终於出现在一栋破楼的阴影里。
    这栋楼是小区外的店铺,可后门却可以直通小区。
    他拄著那根缺了半截的拐杖,佝僂著背,雨水顺著他白的头髮淌下来,像条条小蛇爬过他满是皱纹的脸。
    他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来得正好,我还以为你们不敢来了。”
    “废话少说。”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压得低低的:“你说这里有东西要给我们看,到底是什么?”
    吴瘸子没答,只是用拐杖敲了敲地面,示意我们跟上。
    他转身一瘸一拐地走进楼道,黑暗像张嘴把他吞了进去。
    我和阿木对视一眼,硬著头皮跟了上去。
    手电筒的光扫过墙壁,上面满是剥落的漆皮和黑红色的污渍,有些地方像是被爪子挠过,留下深深的刻痕。
    楼道里迴荡著水滴落地的声音,滴答、滴答,像有人在暗处数著我们的脚步。
    上了三楼,吴瘸子停在一扇半开的门前,门上贴著一张封条,已经被雨水泡得皱巴巴的,字跡模糊不清。
    他伸出枯瘦的手,轻轻一推,门吱吱作响地开了,露出一片漆黑的房间。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铁棍,跟阿木一起走了进去。
    房间里冷得像冰窖,空气里飘著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像血腥混著霉味。
    手电光扫过,照出一地散乱的家具——翻倒的沙发、碎裂的茶几,还有墙角一滩乾涸的黑渍,像是什么东西死在那儿留下的痕跡。
    吴瘸子站在窗边,盯著外面被雨幕遮住的铁网,低声说:“你们看那儿。”
    我顺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铁网上的封条在风中微微晃动,昏黄的顏色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刺眼。
    可就在这时,我眼角瞥到一道影子从窗外闪过,快得像一阵风。
    我猛地转头,手电光照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只有雨水砸在玻璃上,发出急促的敲击声。
    “这是什么东西?”
    阿木的声音抖得厉害,手电筒的光乱晃,像在找那道影子的下落。
    吴瘸子接著说:“封条是今天早上贴的,我亲眼看著他们贴完就走了。整个小区里的人,全都撤出来了。可你们听。”
    他顿了顿,我们屏住呼吸,周围除了雨声,竟还有一种低低的、像是喉咙里挤出来的呜咽声,从楼下传来,断断续续,像在哭,又像在笑。
    我头皮一炸,抓著桃木剑的手不自觉攥紧了。
    “下去看看?”吴瘸子眯著眼,语气里带著点挑衅。
    我咬了咬牙,点点头。阿木明显不想动,可我瞪了他一眼,他只能硬著头皮跟上。
    我们沿著楼梯往下走,那呜咽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等著我们。
    到了二楼,声音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耳的刮擦声,像指甲在墙上划过。
    我猛地把手电光扫过去,墙上多了一道新鲜的抓痕,长长的,深得能看见底下的水泥。
    “谁在那儿!”
    我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荡的楼道里迴荡,却没人应。
    吴瘸子却突然笑了,笑得像个疯子:“別喊了,它听不懂人话。”
    “它?”
    我瞪著他,心跳快得像擂鼓:“你到底知道什么?”
    他依旧没回答,只是用拐杖指了指一楼的方向。
    我顺著看去,手电光照出一片模糊的影子,蹲在楼梯口,像个人,又不像。
    那东西慢慢抬起头,两点绿光从它脸上亮起来,直勾勾地盯著我们。
    我喉咙一紧,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不是人。
    阿木惊叫一声,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柱乱滚,照出那东西的全貌:一张乾瘪的脸,眼窝深陷,嘴里露出尖利的牙,身上裹著破烂的衣服,像被撕烂的裹尸布。
    它慢慢站起来,身子歪歪斜斜,像关节都被扭断了,却快得像一阵风,朝我们扑过来。
    “跑!”
    我一把拽起阿木,转身就往楼上冲。
    身后那东西的指甲划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像在追魂。
    吴瘸子却没动,他站在原地,笑得更大声了:“跑不掉的,这地方已经被它占了!”
    我顾不上骂他,拉著阿木衝进三楼的房间,砰地关上门,用铁棍死死顶住。
    那东西撞在门上,力道大得门板都颤了,外面传来一阵低吼,像野兽,又像人在哭。
    我靠著门喘气,心跳快得要炸开,脑子里全是那张乾瘪的脸和绿幽幽的眼睛。
    “吴瘸子疯了!”阿木缩在墙角,声音都在抖:“那是什么东西?”
    我没答,因为我也不知道。
    门外,那东西还在撞门,一下又一下,像永不疲倦。
    我咬紧牙,握著铁棍的手满是冷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得活下去。
    门外的撞击声一下比一下重,像鼓点敲在我的心口上。
    门板吱吱作响,木屑从缝隙里扑簌簌掉下来,铁棍顶得我手腕发麻。
    我咬紧牙,回头看了一眼阿木,他缩在墙角,脸色白得像张纸,手抖得连手电筒都拿不稳。光柱乱晃,照得房间里影影绰绰,像有无数双手在墙上爬。
    “师父……它、它进不来吧?”
    阿木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带著哭腔。
    我没答,喉咙干得像吞了沙子。
    门外那东西低吼著,指甲刮过门板,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像在磨刀。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吴瘸子的话还在耳边迴荡——“这地方已经被它占了”。
    他妈的,他到底知道什么?为什么不跑,还站在那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