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绝食抗议。”

    盛放小朋友坐在程星朗的宽大的办公椅上,聚精会神地听他们谈论案情。
    祝晴说,依稀记得当时自己离开心理诊所时,听见前台护士打电话确认病患的预约时间。并且,那位刚结束诊疗的年轻患者,红着眼眶走出来,也是在前台预约了下次就诊。
    程医生的工作,完全不需要和他的“病患”直接沟通,但是他可以确定,许明远用私人号码联系游敏敏的行为确实不够专业。
    一旁的阿ben几次欲言又止,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护士提过,死者已经两个星期没去复诊,有不少患者因为费用问题放弃治疗。”阿ben笑着调侃,“看来现在诊所生意难做,连医生都要亲自拉客户了。”
    阿ben话音落下,三道视线齐刷刷袭来。
    不管是程星朗、祝晴还是盛家小少爷——
    都面无波澜地看着他。
    “不好笑?”
    他低咳一声,继续道:“其实凶手已经认罪,证据链完整,按照惯例,大概率你们阿头不会深究其他细节。像这样的通话记录,如果核实之后,确认和死亡时间无关,案子基本就这样结了。”
    “除非出现死亡方式存疑、凶手动机不充分等原因,才会继续展开调查。”
    祝晴将目光转向程星朗。
    程星朗微微颔首:“重案组的流程,你应该比我们更熟悉。”
    的确,有关于游一康谋杀游敏敏的案件,证据确凿,凶手对作案过程供认不讳。现有的新线索,无法影响案件结论。
    但是在祝晴心中,这案子应该一分为二,游一康谋杀游敏敏是一回事,游敏敏为什么走上自杀这条绝路,又是另外一回事。
    盛放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的外甥女。
    晴仔一聊起公事,又开始忘我。
    “这是什么糖水?”阿ben起身伸手,“我也要。”
    程医生头也不抬:“仅此一份。”
    祝晴的思绪被打断,回过神来:“我也有吗?”
    “当然,在你的工位上。”小舅舅一脸不可思议,“这是我专门为你做的,其他人都是顺便!”
    一直到现在,盛放始终像小上司一样,靠在程星朗的办公椅上。
    他喜欢程医生的办公室,独立的空间,甚至角落可以放一张折叠床。相比之下,晴仔的工位要逊色好多,小小一方天地,连个隔间都没有。说到底,还是因为晴仔是个职场新人,小舅舅在心底谋划着孩子的晋升之路,他自己倒是不急着当高级督察,但外甥女得早点升职。
    毕竟,兆麟的办公室看起来也不错。
    带放放回刑事调查组的路上,祝晴说道:“翁sir把你当知己,你觊觎他的办公室?”
    “晴仔,觊觎是什么意思?”盛放天真地问。
    祝晴:……
    果然还只是个孩子。
    大人说的词稍微复杂一些,他就听不明白。
    “等等。”身后传来程星朗的声音。
    舅甥俩停下脚步回头,才发现是盛放小朋友拎来的保温壶落在程医生办公室了。
    上午放放在幼稚园参加游园活动,没想到茶果时间居然可以自制糖水,宝宝想要给晴仔带一份,立马软磨硬泡拜托纪老师给萍姨打电话。萍姨做事向来高效,叫了辆的士飞车赶来,带来一个保温壶。
    冰凉凉的糖水,居然用保温壶装着,盛放担心影响自己糖水的口感,发愁了一路。现在,他迫不及待地要带晴仔去尝尝自己的手艺,拿起保温壶头也不回地拉着祝晴就走,连道别的机会都不给程医生留。
    程星朗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由失笑。
    这孩子翻脸比翻书还快,完全不像兜风时乖巧的模样。
    无情的小鬼。
    ……
    盛放小朋友认出许医生号码的同时,不经意间泄露了自己藏在心底的小秘密。
    他原本悄悄筹划着,要给可可一个难忘的生日惊喜。毕竟外甥女第一次过生日,一定要郑重其事,只可惜现在,居然被她发现了。
    放放想起这事,还有些懊恼,却意外收获了祝晴的夸奖。
    晴仔很感动他记得这个日子,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没有特意记过这个迟来的生日。
    “看一眼的号码就记住了?”曾咏珊诧异道,“你好聪明!”
    盛放小朋友臭屁地摆摆手。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个很聪明的小孩,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祝晴面前摆着最大份的糖水。
    小不点伸出两只小手,特意强调,糖水里面的水果都是他亲手剥的。这次晴仔破天荒没问他剥水果时洗手了没有,而是珍惜地小口品尝着。
    “谢谢放放。”祝晴的声音柔软下来。
    盛放咧开小嘴:“和自己舅舅说什么谢谢?好喝吧!”
    边上工位的曾咏珊“噗嗤”一下笑出声,其他同事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桩案件的凶手游一康已经被逮捕归案,cid房里紧绷多日的空气都变得松弛,豪仔拿着茶x餐厅的点单卡,整个人瘫进转椅里,眯着眼睛,一边打钩一边拖长声音。
    “珍姐要冻柠茶走甜,菠萝油加炼奶,再来一个沙爹牛肉公仔面。”
    “黎叔还是老样子,鲜虾云吞面,不喝冻饮,自己保温杯里备了热茶。”
    “咏珊是热奶茶还有——”
    曾咏珊问:“祝晴,你呢?”
    “我有这个。”祝晴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糖水。
    盛放骄傲地挺起胸膛。
    他亲手做的糖水,肯定要比茶x餐厅的要健康卫生很多,这是萍姨说的!
    豪仔点完了全组人的下午茶,转身要去找莫sir。黎叔给他出主意,让他悄悄站在翁兆麟办公室门口,将点单卡塞进去。
    几个年轻人一拍即合,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点单卡还没塞进门缝,就见翁sir开了办公室的门。
    翁sir的表情不再是愁云密布。
    如今,他心情转晴,笑容舒展:“陈记下午茶是不是?随便点,算我的。”
    话音落下,他的目光扫到盛放。
    这可是重案b组的小常客。
    翁兆麟补充道:“再加一份西多士,多淋蜂蜜,快点落单。”
    众人立马交换眼神。
    盛放小朋友的面子太大了,居然让小气的翁sir主动为他点单!
    “你给翁sir也送糖水了?”祝晴小声问。
    放放得意洋洋:“那还用说?”
    幼稚园里办游园会,下午放假半天。在下午茶送来之前,放放小朋友一直在晴仔身边混着。
    但是上班就是上班,虽然翁sir现在对他极其宽容,他们也不能太过分,让小孩在这儿待一整个下午就太不像话了。盛放吃奶香西多士的时候,祝晴给萍姨打了个电话,请他来接孩子回去。
    “萍姨。”祝晴说道,“茶几上有一份资料,是传呼机通讯清单,一起带过来吧。”
    二十分钟后,传呼机通讯清单来了,放放小朋友回家了。
    离开时,盛放依依不舍,为什么他不能一直留下来呢?
    总有一天,他也会从黄竹坑警校毕业,被调来油麻地警署重案组!
    盛放很有志气地握住拳头,信誓旦旦:“到了那时候,我和他们做同事!”
    “到那时他们已经退休了。”萍姨笑道。
    盛放显然没考虑到这一点,露出震惊的小表情。
    “开玩笑的,少爷仔。”萍姨牵着他走出警署大楼。
    满打满算不过十几年而已,到时候,他的未来同事们还没到退休年龄。
    盛放停下脚步回头,望着阳光下庄严矗立的警署大楼——
    一定要等我啊!
    ……
    祝晴的工位桌面上,摊着游敏敏生前一个月的传呼机通讯清单。
    她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密密麻麻的数字间,心理医生许明远的号码只出现过一次。
    照理说,医生不该给患者私人号码的。
    她重新核对日期,记录中的这通电话,是在案发十天前出现。
    案件再次到了收尾阶段,物证还没有收起。祝晴再次翻看她的日记,那些字迹时而工整,时而凌乱,接受心理治疗并没有让她的状态更好,相反,她的情绪起伏极其剧烈。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许,游敏敏本来不必走到这一步。
    耳畔,同事们的讨论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游一康从小就跟在父母身边长大,而且得了便宜还卖乖,游敏敏应该一直都很讨厌他吧。”
    “估计游敏敏早就看透他了。”
    “她是他亲妹妹,从被接回家开始,他们就朝夕相处。恐怕妹妹早就知道哥哥虚伪,也并不稀罕他嘴上廉价的好意,说到底,游敏敏想要的,其实只是父母的爱而已。”
    也许,游敏敏并不在乎哥哥、嫂子和小侄子。
    她真正渴望的,不过是父母的爱罢了。
    祝晴回头,留意着他们的议论。
    这也是她不解的,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游敏敏的“讨厌”,变成了如此高浓度的、极端的恨?
    因为游一康总是算计她的房子吗?
    她应该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出事,哥哥必然会将爷爷的房子占为己有。游敏敏争取、争吵,甚至激烈控诉,分明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怎么会突然决定自杀,将本该由她继承的房产拱手让人?
    同事们翻看着游一康的笔录。
    “这里他说,杀了人之后从冰箱冷冻柜找到冰块,加到浴桶里,是为了延迟死亡时间。说是无意间在电视上看的,那些刑侦剧都这么演。”
    “现在连杀人犯都跟着电视学犯罪技巧了?照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要禁播刑侦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