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真是大女孩啦。

    祝晴给放放报了击剑班。
    萍姨替她包办了所有琐事——放学接人、督促吃饭、掐着点拦的士送孩子上课。
    空余时间被安排得严丝合缝,将盛放小朋友那一声声百无聊赖的“好闷”彻底堵了回去。
    放放人生中第一次上幼稚园,是祝晴送去的,如今第一次上兴趣班,祝晴也特地去接。
    从警署出来,越野车拐过两个街区停下。
    祝晴瞥见转角处外科诊所的霓虹灯招牌。
    她想起程医生的结论。
    断趾切口边缘极其整齐平滑,是专业医疗器械所为,普通人很难做到。
    医院主刀医师、诊所老板、牙医、兽医、资深手术护士……
    排查范围太大了,目前在林汀潮身边暂时没有浮现这样的可疑人物。
    “叮、叮、叮——”
    祝晴的视线转移到斜对面的方向。
    路边坐着一位老伯,正凿开麦芽糖块。
    十几年前,福利院的午后,欣欣姐姐神秘兮兮从校服口袋里掏出用纸巾包着的麦芽糖。
    那是祝晴第一次吃到叮叮糖,并不太甜,但黏糊糊的,裹住她松动的乳牙,最后连牙带糖全粘在手心里。
    要是被盛放知道,他就有把柄了……
    祝晴突然发现自己在笑。
    那些曾经被当作无用记忆的碎片,如今再回想,居然变得温暖。
    她买下一袋叮叮糖,走向击剑中心。
    萍姨正贴着玻璃窗张望。
    室内的小不点穿着击剑服,还真是像模像样的。盛家小少爷本来就学过击剑,但祝晴以为他已经忘得差不多,报名时就填了个基础班。
    放放不情不愿地来,没想到在这堂课上杀得其他小孩“片甲不留”,当其他孩子扁着嘴抹眼泪时,盛放就挺起小胸脯和小肚子,反手将剑握在身后,就像是武侠片里独孤求败的剑客。
    这些小朋友们一点都不上道——
    怎么没人叫他“少侠”呢?
    萍姨一脸遗憾,少爷仔帅气得不行,她应该带dv机录下在这一幕,带回家让晴晴看一看。
    正这样想着,她余光注意到祝晴的身影,刚要招呼,就被手势制止。
    正好这节课结束,家长们涌进教室给小孩擦汗送水换衣服,祝晴比了个“嘘”,萍姨立马会意,点了点头。
    放放小朋友玩得不知道多开心,尤其是在教练说将来可以帮他集齐击剑徽章时,眼底惊喜的小星星都快要冒出来了,然而当跨出训练室,一眼看见晴仔的瞬间——
    小肩膀一垮,嘴角耷拉。
    祝晴抱臂倚在门框,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
    早在初遇这位小少爷时,她就说过,他就像个小影帝。
    宝宝现在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哪里还有刚才大杀四方的威风?
    祝晴揪了揪他的小脸。
    “干嘛啦。”盛放小朋友撇起一边嘴角,快要撇到耳后根。
    “开心开关——”她屈指弹了摊小孩的鼻尖。
    祝晴从另一只手变出叮叮糖,趁他愣神,塞到他小嘴巴里。
    放放的眼睛亮了起来,细细品味。
    这是什么糖,之前从来没有吃过……
    盛放分明是开心的,却还要强忍着嘴角翘起的弧度,假装很高冷。
    装作晴仔来不来接都无所谓,带不带糖果更加无所谓。
    车子刚发动,还没起步,前面不远处是个海滨公园,草坪上的狗狗出来玩耍。
    小狗撒欢地跑,跑到车边。
    放放将车窗降下来,下巴搁在窗框,和它幽幽对视。
    “小狗小狗,无忧无虑的小狗……”
    “你就好啦,不用上幼稚园,也不用上课。”
    “狗狗听不懂,你应该对它说——”祝晴打断他,“嘬嘬嘬。”
    “我在跟谁说话,你不清楚吗?”放放甩来一个意味深长的小眼神。
    祝晴假装专注倒车,握着方向盘扮演专职司机,带他们回家。
    后视镜里,萍姨笑得都快要冒出眼泪花。
    盛放望向窗外,和下午在幼稚园看破红尘时一样凄凉。
    ……
    下车后,盛放小朋友独自走在前面。
    他明明还在为兴趣班的事闹脾气,脚步却轻快,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好心情已经被雀跃的小背影出卖。
    萍姨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摇头笑道:“这个小祖宗,聪明劲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跟你讨价还价呢。”
    “其实老爷以前给他安排的课程比现在还要多,排得满满当当的,那时候反倒不闹。”
    “家庭教师来了,他就被玛丽莎带着去自己的专属教室上课,不知道是应该以前太小,还不懂,还是因为知道你疼他。”
    祝晴知道萍姨的意思。
    刚跟着祝晴回家时,放放比她想象中要乖巧懂事太多了。就算住在又小又热的黄竹坑警校,他也从来不抱怨,站在破旧的电风扇面前,和它比赛摇头。
    而现在,放放深知祝晴疼他,小小一只的崽崽才学会板着小脸抗争。
    “像现在这样多好。”萍姨轻声说。
    “是啊,这样才好。”祝晴温声接话。
    原剧情中阴郁的小反派,正是在一次次压抑中扭曲了天性。
    而此刻,路灯下那个会叉着腰气鼓鼓的孩子,小心思全都写在脸上,写在清澈的眼睛里。
    “晴晴,二小姐的案子……”
    “十九年。”祝晴说,“谋杀加非法处理尸体。”
    这起案件审理之初,盛家的辩护律师团队便提出闭门审理的申请,试图低调处理。然而鉴于案件性质属于严重犯罪,依据司法公开原则,法庭驳回了辩方请求。
    而后律师团又另外提出申请报道限制令,整个过程,是一场周折的拉锯战。最终,香江法庭限制媒体对案件的报道方式,但因为祝晴是亲属,仍旧接到通知。
    听说,当时何嘉儿的父母坚持到场。在法庭的旁听席上,母亲攥着女儿的照片,哭到声嘶力竭。
    盛佩珊瘦了很多,再不像之前那样优雅从容,坐在轮椅上的她无法鞠躬致歉,但始终低着头,悔恨的泪水不断滑落。
    曾经那个跟在大小姐后面的小女孩,转眼成了阶下囚,萍姨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是一个劲地叹息。
    “为什么这么做?”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直到目前为止,半山壁炉白骨案才算彻底结束。
    而祝晴如今更多的精力,则在邝小燕失踪的案子上。
    到家后,她给曾咏珊拨了个电话。
    晚饭后,她提前去接放放,当时同事们还在加班,处理收尾工作。
    现在,曾咏珊已经到家了,正悠闲地嚼着什么。大概是加班后的夜宵,对话那头传来筷子轻碰碗沿的声音。
    “刚才你走了之后,我们查到邝小燕的出生证明了。户籍科有留档,她确实是邝伟和甘春岚的亲生女儿。梁sir还说呢,户籍科总算没拖后腿,免得我们又要大排查。另外,刚出生时留的血型登记,也算是佐证之一,敲了公章的。”
    “豪仔又跑了一趟福合街,邝家以前的铁皮屋变成药材铺,店里阿婆和他们家不熟,但记得邝小燕和她妈妈一样标致,像一个模子刻的。”
    “这就意味着,我们的猜测错了。”
    就在下午dna比对结果刚出来时,重案组还激烈讨论过另一种可能。
    如果暂且搁置“换命”的角度,按照豪门秘辛来推,邝小燕会不会是林父的私生女?
    毕竟连非亲缘关系的骨髓配型成功率都仅有数万分之一——
    而两个人偏偏又长得有几分相似。
    但现在,出生证明上的墨迹和街坊的证词又提醒着他们,这样的猜测并不合理。
    “邝小燕没有真正和邝伟比对过dna,长得像,也只是像她妈而已。”曾咏珊说,“但如果要这样钻牛角尖,其实太牵强了。毕竟,没有任何线索表明邝小燕不是邝家的亲生骨肉。”
    “但怎么样才能排除现有的疑点呢——”曾咏珊沉吟道。
    “除非,确定骨髓配型绝对不是邝小燕。”祝晴说。
    电话那头,碗碟轻碰,曾咏珊似乎放下宵夜。
    “是啊。”曾咏珊的声音忽然轻快起来,“去证实?”
    “我现在接你!”
    她们要去医院拿口供。
    按照规定,专业证词必须两个人在场。
    祝晴到家不到十分钟,连衣服都还没换,转身就要拿车钥匙出门。
    一回头,看见盛放小朋友已经坐在玄关处的穿鞋凳上。
    他已经重新穿好小鞋子,鞋后跟抵着地板左右晃动,还得意洋洋的。
    要查案就一起去,他猜到啦。
    “少爷仔,晴晴要工作,你乖。”萍姨从屋子里拿出一本精装童话书,“我们昨天在书店买了新的故事书,萍姨给你念。”
    祝晴拿着车钥匙,跨出门。
    夜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回头时,穿鞋凳上还长着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孩。
    放放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刚洗过的黑葡萄。
    “还不跟上?”祝晴抬眉。
    盛放睁圆眼睛:“来啦!”
    “查案要注意什么?”
    “当然是小嘴巴闭起来咯!”放放竖起食指,抵住嘴巴,但藏不住嘴角的小梨涡。
    他们的声音渐行渐远,萍姨摇头笑着,手中还握着童话书。
    她站在门边,目送着舅甥俩风风火火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七点半。
    一直以来,祝晴向来最大程度给小朋友自由和包容。
    这个点,她带着少爷仔出门加班也好,孩子需要早睡,这至少可以保证,两个小时以内,晴晴也会回来。
    萍姨有些感慨。
    其实,放放已经被养得很好,倒是他这个外甥女,总是这么搏命,让人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