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都少说一句!”

    此时,黎叔终于按捺不住,脾气彻底爆发。
    三言两语之间,年轻同事们立刻会意——原来这对前夫妻正为些鸡毛蒜皮的家事争吵。起因是他们刚参加工作的儿子搬出去住,黎叔和madam于各出一部分钱,加上儿子自己还贷,三人合力买了套小房子。
    madam于坚持要买新楼盘,黎叔则担心月供会压垮儿子。
    最终选择了旧楼盘,可如今房子问题频出,管道渗漏、电梯故障……这些琐事成了导火索。
    同事们弄清原委后,一脸了然,默契地低头继续处理手头文件。
    放放是小孩,不明白他们在吵什么,小脑袋一时往左,一时往右,满脸困惑。
    同时,放放又是长辈,在所有人选择沉默时,他的责任感涌了上来,无论如何也要当这个和事佬,让前妻和前夫结束战争。
    “好啦好啦。”放放伸出小手隔开两人,“都少说一句!”
    小脸上摆出严肃表情,倒真有几分长辈的架势。
    黎叔的前妻于靖英先前根本不认识这孩子,一句“他很内向”的评价差点让她失语,此时又像小大人一样劝和,相比之下,整个警署似乎就数这孩子最有胆色。
    毕竟是在警署,这么吵下去也不是办法,于靖英把脸转过去。
    只是她虽不再作声,脸色却依旧阴沉,冷冷地扫了黎叔一眼。
    忽然,一道奶声奶气的提问打破了沉寂。
    “你真的是他前妻吗?”
    所有人再次屏住呼吸。
    祝晴不在,没人管得住这位小少爷。此时,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让所有人都捏了把汗。
    连黎叔都直摇头。
    这孩子是没见识过于靖英的铁面,三句话把人骂哭对她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于靖英低头俯视着这个小人儿:“怎么?”
    放放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问题总是这么真诚:“是老夫少妻吗?”
    大家都愣住了。
    随后,有人轻笑出声。
    黎叔难以置信地望向于靖英。
    他敢发誓,近二十年都没见前妻笑得这么开心过。
    ……
    时光倒回二三十年前,黎叔和于靖英是实打实的同龄同学。
    如今竟被说成“老夫少妻”,而且还是出自于一个三岁小孩之口——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说谎?于靖英眉开眼笑,嘴角越翘越高,甚至好心情地问起小孩的名字。
    接下来便是一问一答的对话。
    “o记是什么?”
    “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简称扫黑。”
    放放捧着小手,视线落在她胸前的证件上,烫金字母闪闪发亮。
    他眨了眨眼睛:“dsp?”
    一旁的曾咏珊解释道:“madam是侦缉高级督察。”
    “好神气!”
    显然,放放小朋友又收获了一位新偶像。
    这场对话如此愉快,于靖英完全忘记自己是来吵架的。
    临走时,她还略带歉意地摸了摸口袋:“没带糖,下次见面给你带棒棒糖。”
    盛放小朋友一直将她送到cid办公室门口,人都走远了,崽崽还扶着门框喊——
    “记得哦,下次要给我带棒棒糖。”
    “知道了。”于靖英没回头,利落地摆摆手。
    “少爷仔,我们也该走了。”萍姨提醒道,“晴晴说击剑教练介绍了个网球班,我们去试一节课,就当玩玩。”
    机灵的小少爷立刻明白了——
    外甥女是要把他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让他没空来破案和探班,想得美!
    但课程已经约好,他只能乖乖地去。
    盛放忘记自己“小时候”有多爱打网球,出门时还嘟囔着。
    “我只上一节课,下次不会去的!”
    “好好好,少爷仔。”
    “下次让击剑教练别乱介绍啦……”
    放放小朋友是吃过晚饭从家里出来的,很不巧,外甥女在忙,舅甥俩没有碰着面。
    然而更不巧的是,他搭的的士刚开走,车窗外就闪过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
    “啊——”放放的脸贴在车窗上,“晴仔!”
    计程车渐行渐远。
    祝晴上楼才知道,原来刚才,放放来过。
    小朋友天真可爱,可一转身,案情依旧阴云密布。
    此刻,不仅林汀潮下落不明,关键人物也失去了踪迹。
    ……
    经过两天紧锣密鼓的调查,重案b组将沈竞扬的底细查了个透彻。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常常只剩下空荡荡的桌椅,当所有调查资料汇总时,这个令人唏嘘的故事逐渐浮出水面。
    “沈竞扬家境优渥,是林汀潮青梅竹马的恋人。”
    “巧合的是,他们在玛丽医院同一间病房出生,前后相差两年。两家是世交,父母是生意伙伴,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
    “玛丽医院同一间病房出生?”莫振邦看着资料冷笑,“病房是同一间病房,但亲生母亲早就变成继母,恐怕麦淑娴根本就不会对外宣扬这件事。”
    对外,麦淑娴与林维宗从未提起林汀潮还有一个生母。
    这是一个秘密,被他们掩埋至今。
    祝晴握着笔,在“玛丽医院”四个字底下标注记号。
    “这本来应该是段佳话,双方父母都默认他们毕业后就会结婚……”
    直到邝小燕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林维宗要求邝小燕和沈竞扬提出分手。因为他清楚,以沈竞扬对林汀潮的了解,迟早会发现端倪。”
    “真可惜,多般配的一对,都是艺术家。”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艺术家往往追求完美,当爱情出现瑕疵,会不会选择毁灭?沈竞扬会不会因此伤害林汀潮?”
    林汀潮的遭遇令人揪心。
    她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
    学校偶遇的女孩、所谓的朋友、前男友,甚至亲生父母……
    “除了荷里活道的那间画室外,沈竞扬还和朋友合开画廊,但据他的朋友反应,他已经好几天没有露面了。”
    “沈竞扬早就已经搬离父母的住所。两位长辈表示很少见到儿子,这些年来,他们多次催促儿子开始新恋情,但沈竞扬似乎始终走不出上一段感情的阴影。”
    “出入境记录显示他仍在香江。”
    “沈竞扬的交际和生活圈子极其简单……在他的住所没有发现任何女性用品,可能还有其他的藏身之处。”
    “十天前的刷卡记录显示,他订购了一枚钻戒。”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林汀潮的危险指数不断攀升。
    莫振邦正要下达进一步指令时,报案室的值班警员突然出现在cid办公室门口。
    “莫sir。”
    “你们要找的人来了。”
    ……
    审讯室里,沈竞扬又高又瘦的身影在强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他修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抬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汀潮不见了。”
    面前两位警官的笔录本已经摊开,笔尖在第一行停顿。
    沈竞扬的叙述,从林汀潮接受骨髓移植开始。
    “我和她父母在移植中心守了整整两周。”他的声音不重,却字字清晰,“直到医生告诉我们,植活指标良好。”
    那段日子里,沈竞扬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陪着林汀潮熬过一次次排异反应。
    可出院后,她却开始刻意疏远。
    电话不接,拒绝约会,追到家里,她的父母总说她出门了。
    好不容易联系上,她又推说要准备入学事宜。
    她以为开学后,两个人将彻底了断,但沈竞扬不死心地追到英国。
    等来的却是一句决绝的分手。
    一开始是愤怒的,但愤怒之后,变成挥之不去的疑虑。
    沈竞扬说,如果真的相爱过就会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结束。他们明明……一切都那么好。
    沈竞扬开始调查,着了魔一般追查每一个细节。起初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竟如此荒诞——整容、替身、囚禁。
    “直到我看见逃出来的她。”沈竞扬的声音突然哽住,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原来那三年……”
    真正的林汀潮被囚禁了整整三年,半年前才逃出来。
    那时邝小燕尚未回国。
    “先是地下室,逃出来过,又被抓回去。”
    “后来因为家里需要佣人,他们就把她关到了别处。”
    “那一天是台风夜,汀潮站在我面前发抖,我几乎没有认出来。”
    重获自由的林汀潮活在恐惧中。
    她知道父母一定会找她,害怕再次被抓回去。沈竞扬提议报警,她却始终抗拒,那场被囚禁的记忆让她浑身战栗,他不敢再逼她。
    “邝小燕隐瞒囚禁时间……”莫振邦皱眉,“是为了减轻刑期?”
    “最近她总是做噩梦。”
    “她说,不能就这样结束。”
    沈竞扬闭上眼睛。
    他和林汀潮一起长大,对林维宗和麦淑娴再熟悉不过。他也无法理解,这对和蔼的父母怎么会变成恶魔……更何况是林汀潮,这个疑问日日夜夜折磨着她,比身体的伤痛更甚。
    “她相信警方。”沈竞扬突然说。
    关于那截断趾,是林汀潮自己的主意。
    在地下室,她的脚踝早已被邝小燕故意踩碎,再也无法跳舞。
    “汀潮让我动手。”沈竞扬继续道,“她说,这三年什么痛没受过。”
    一本刑法专业书籍被轻轻放在审讯桌上。
    书页间满是折痕和批注。
    “她每天都在算。”沈竞扬苦笑,“算那些人该判多少年。”
    莫振邦:“如果是为了让警方查到那场囚禁,为什么不直接报警?她的伤痕、她的供词,足以将他们定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