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可怕

    第31章 可怕
    之后的话题就轻松了。
    三人惺惺相惜,相谈甚欢,酒足饭饱后,各回各家。
    陆沉渊回到公主府继续当他的面首,先到灵猊殿给金猊弹了两个时辰的琴,哄得大猫很是高兴,顺便温习上午学的技法,收割了一波熟练度,然后跟元清霜借了府中藏书,开始看书。
    他的见识还是太少。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就算慧眼指明,还是会有疑惑。
    就比如【清商符阵】,描述说“最简易的符阵之一,仅三笔,然笔序、朱砂、载体缺一不可。”好像没什么值得细说的,可是对于白纸的陆沉渊来说,这最简单的符阵也看的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这笔序、朱砂有什么意义。
    慧眼毕竟不是百度,没有超链接,还是需要脑子里面有东西。
    陆沉渊完全沉浸在学习中。
    白天学琴看书,晚上到寝殿休息——没再睡李令月的床,而是另设了一张软榻。
    每到这时候,他就有点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太平也太容易害羞了!
    这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关系也人尽皆知了,接下来不应该顺理成章,直入正题吗?
    唐朝风气不是挺开放的吗?
    结果可倒好,虽然不用站岗了,但这女人还是动不动恼羞成怒,根本就到不了下一阶段。
    陆沉渊心想,八成是《太易玉宸章》有什么副作用。
    上一个修炼的也是终身未嫁……
    反正不管她是怎么想的,陆沉渊让那颗【圣灵丹】吓了一跳,此后几天规矩的不行,连口头示爱都减了许多。
    李令月感受到他的变化,即便只是一点点,落差依旧很大,又不好意思追问,憋在心里,越来越气闷。
    等到第三天,看陆沉渊还是规规矩矩,只顾着学琴看书,她的脸色有些阴沉了。
    “情报齐了没有!”
    潇湘馆内,李令月声音冰冷,那股无形的杀气让侍立两旁的婢女们屏息垂首,连呼吸都放轻了。
    案几上的香炉青烟袅袅,却驱不散室内的凝重。
    元清霜眼中掠过一丝无奈,又有点想笑,但这念头转瞬即逝,她面色严肃,双手奉上一卷以火漆封口的卷宗:“殿下息怒,已齐备,请过目。”
    李令月近乎是劈手夺过,迅速解开系绳,展开那承载着秘密的纸张,上面墨迹工整细密,记录着目标人物当日的一举一动,其详尽程度令人脊背生寒:
    ——
    【陆沉渊行止录—天授元年十月十一】
    辰时三刻至午时初:于府内灵猊殿,随云鹤禅师习琴《阳春白雪》,期间专注,仅饮清茶一盏,未与禅师外他人交谈。
    午时正至未时初:返里仁坊琅玕轩家中,与父陆崖山、妹陆可儿共进午膳。
    膳间详录:食案置四菜一汤:醋芹、胡麻饼、蒸豚肉、葵菜羹,佐新炊胡饭。席间,陆沉渊询问陆可儿武功进度,后取出三盒点心予妹,陆可儿喜不自胜。陆崖山问及公主府近况,陆沉渊答曰“殿下安好,诸事顺遂”,神色如常。陆崖山轻咳三声,陆沉渊即为其斟温水半盏。膳毕,陆沉渊于院中梧桐树下独坐半刻,凝视落叶数片。
    ——
    这些都不是重点。
    李令月扫过一眼,便不耐烦地往后翻。
    ——
    未时二刻:离家,步行往积善坊逸仙楼。
    未时三刻:抵逸仙楼天字三号雅间。点菜如下:
    冷盘:金齑玉鲙、同心生结脯
    热肴:驼蹄羹、箸头春、葱醋鸡……
    ——
    这些也不是重点,再翻一页。
    ——
    申时初:遣酒楼小二赴鸢台、国子监,寻访王逸之、张说。
    申时正:自称“王逸之”者先至,二人闭门密谈约一炷香,闻内中声调渐高,后“王逸之”愤然推门而出,面色铁青,雅间内陆沉渊独坐,自斟自饮一盏。
    申时三刻:王逸之、张说先后而至。三人入雅间。
    酉时初:热肴方始陆续呈上,三人正式开宴。
    酉时至戌时初:三人于雅间内畅谈,语声渐朗,时有笑声传出。酒菜消耗殆尽,葡萄酿四壶尽饮。
    戌时初:张说结账,合金半两七钱,钱三百二十文。三人分别。
    戌时三刻:安抵公主府,径往灵猊殿。
    戌时三刻至子时初:于灵猊殿内抚琴。琴声激烈,满布杀伐,持续约四刻,所奏皆新曲,不得识,期间金猊始终蜷伏于其琴案旁三尺处,神态欢欣无比。
    子时初:琴声止。陆沉渊盥洗更衣。
    子时正:于灵猊殿侧室安寝,金猊随卧于身旁,相伴入睡。
    ——
    李令月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字。
    尤其是琅玕轩内的细节与逸仙楼里真假王逸之的插曲。
    情报网的触角无孔不入,这份力量足以让任何人胆寒,也足以让她看清想看清的一切,然而,却还是看不懂他为什么会有现在这种变化。
    这里面但凡有一个女人,她也能有些联想,但是一个都没有。
    而且,他这根本就不像是“移情别恋”,一直老老实实,看书学琴。
    到底为什么?
    李令月越看眉头越紧,最终将疑点放在了第一个王逸之上:“这人是谁?”
    元清霜道:“奉公主令,两名暗卫秘密保护陆家、保护陆大人,此人虽行迹可疑,但当时未能及时察觉,等第二个王逸之出现,才发现二者有异,所以……”
    “易容术。”
    李令月眯起眼睛:“刺驾余孽?他找陆沉渊干什么?”
    元清霜道:“冒险出现,却并未动手,多半是为了招揽……”
    怎么招揽?
    当然是诋毁敌人,拔高自己。
    李令月立刻明白了,一定是这个贱人顶着王逸之的脸说了什么。
    找死!!
    “可是,地宫已经封锁,他又是怎么出来的……”
    李令月凝眉不解,正想着,忽然门外侍女禀报:“启禀公主,武皇召见。”
    元清霜露出笑容:“丘神绩三日无功,看来武皇不耐烦了。”
    李令月点点头:“我去见母亲,你让谢停云待命。陆沉渊呢?”
    元清霜一本正经道:“上午练琴之后就进了藏书阁,应该还在看书,短短三天,他已经翻遍了整个下三层,我还没见过看书这么快的人。”
    “让他出来!”
    李令月冷声道:“该办正事了。一天天不务正业,好吃懒做,岂有此理!”
    元清霜忍着笑:“……是。”
    ……
    “丘神绩、燕四平接旨——”
    紫泥金纹的诏书在幽暗的地宫中展开,宦官阴柔的嗓音响起:“查左金吾中郎将燕四平,诬告构陷,无实据而停能吏之职,致使逆案失察!按《神功律》,当以诬告反坐!即刻革除一切官职,夺紫袍银龟袋,贬城门执戟!”
    “啪!”
    燕四平腰间银龟袋应声炸裂,青铜龟符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嘴唇颤抖着喃喃自语:“城门……执戟……”
    那是流外三等,连品级都没有的微末差事!
    宦官继续宣旨:“丘神绩督察不力,偏听偏信,着即罚俸三年,留职戴罪,率金吾卫即刻封锁地宫,配合鸢卫彻查逆党!”
    丘神绩单膝跪地,金丝重甲压碎三块青砖,一张脸绷得死紧:“臣……领旨!”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就在这死寂时刻——
    “嗒、嗒、嗒……”
    赤色鹿皮靴踏过青砖的声响由远及近。
    谢停云一袭赤羽服飒沓而来,衣袂翻飞间露出腰间鎏金令箭。
    在她身后,陆沉渊闲庭信步般踱来,手中还拿着一本书随意翻看,王逸之则恭敬跟在另一侧。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身后四个戴铜钱面罩的巨汉——每个都如铁塔般魁梧,面罩下渗出暗红血渍,沉重的脚步震得地宫微尘簌簌落下。
    “鸢卫千翎谢停云,见过大将军。”
    谢停云躬身行礼,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但说出的内容却极为刺耳:“奉旨办案,闲杂退避。还请大将军,海涵……”
    闲杂……
    丘神绩额角青筋暴起,死瞪着这伙人,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不得不挥手下令,从牙缝中挤出声音:“金吾卫……撤!”
    短短三天,他抢功的时候多张狂,现在就有多狼狈。
    一众金吾卫默不作声让开道路。
    丘神绩阴冷的目光钉向陆沉渊,陆沉渊漫不经心,仍在飞快阅读,手中书的封皮上写着《千机雨霖谱》五个字,是一本讲机关制作的秘籍。
    陆沉渊察觉杀气,抬头看一眼丘神绩,对他微微一笑。
    丘神绩脸色愈发难看,拳头更硬了!
    “……”
    谢停云心中好笑,这位陆大人真是一点亏也不吃,你就别刺激他了,丘神绩现在杀人的心都有了,万一惹火了他,我可挡不住,赶忙咳嗽一声:“陆大人,看你的了。”
    时间紧迫,越耽搁就越容易出问题,陆沉渊也不废话,将书籍扔给身后一位随行的白役,纵身跃入暗河。
    谢停云、王逸之紧随其后,四尊大汉同样跳下。
    丘神绩、燕四平脸色难看,这个陆沉渊,他早知道贼巢在哪,但就是一言不发!虽说这是人之常情,可此时此刻,看到这一幕还是让他们心态失衡,面色狰狞。
    关于入口在哪,陆沉渊已推演多次。
    他很清楚的记得虎蛟内部铁桶中【海气石】的用量,大概的距离有了,剩下的无非就是在上游还是下游。慧眼的观照范围就是视力范围,在暗河下只有三丈左右,但已经足够,只要在这三丈之内,一切蛛丝马迹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很快,他就在下游大概一百五十步的地方,发现了地宫入口机关。
    ——河床青石板下那一块凸起的石头。
    指间金气迸发。
    “咔哒”一声机括响动,石板突然下陷,露出一个黑漆漆的甬道入口,浑浊的河水被一层无形光幕阻隔在外。
    水幕结界!
    谢停云、王逸之露出喜色,就是这里。
    陆沉渊纵身跃入其中,另两人紧随其后,四尊铜面巨汉如陨石般砸进水幕。
    机关城内瞬间警铃四起!
    “怎么回事?”
    虺夜清、阿史那燕正在最深处的甬道中破解机关,突然闻听警铃,整个人都惊住。
    阿史那燕看向师姐,你不是说没问题吗?
    虺夜清皱紧眉头,百思不解:“你继续盯着,我带人去看看!铁勒昆!”
    “在!”
    甬道中奔出一人,正是那位先前卧底畅音阁的“龟公”铁勒昆。
    他神色冰冷跟在虺夜清身后,二人消失不见。
    阿史那燕目光急迫,看向甬道尽头,四象转心轮上已经换了一个人,地上的血迹更深一层。
    这次的破解之人是个中年文士,同样戴着镣铐,乃是江南道最精通奇门遁甲的机关大师沈残灯,可此时也露出了和袁九章一样的惊恐表情,仿佛身下的四象转心轮不是机关,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又一个废物……
    阿史那燕焦躁地摩挲着腰间弯刀。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师兄还没带新人回来,敌人又近在眼前……
    难道真的只能功亏一篑?
    突然。
    一声脆响。
    中央中枢机关之上发生变化,显示第一道青铜闸门已经打开,但此前所有机关却并未触动!
    跟地宫被破时如出一辙!
    她的脸色顿时变了,咬牙切齿:“陆!沉!渊!”
    ……
    轰——
    陆沉渊解开密锁,一脚踹开第一道青铜闸门。
    他眼中金芒如电,身形在错综复杂的机关甬道中穿梭如风。
    慧眼之下,墙壁流火连弩的激发轨迹、地砖翻板的触发顺序,尽数化作金色丝线在视野中流转。
    他每一步都精准踩在生门方位,身后机关“咔咔”空转的声响连成一片。
    其余人亦步亦趋,紧跟在后。
    谢停云瞳孔微缩,第一条通道是阴阳砖,需要主动踩踏才能触发机关,陆沉渊一路带过来,没有踏错一块砖,她下意识以为此地机关不足为道,过了门之后,来到第二条道,所有机关连续触发,流火连弩、玄铁刃轮、子午丧魂钉、风刀雨箭阵……
    她这才看出这平平无奇的廊道中藏着多少杀机!
    但就是这样密密麻麻、无比森严的机关陷阱,依旧被眼前这个人视若不见。
    奔行如电,闲庭信步!
    那些足以绞杀三境高手的刀轮箭雨,竟连他的衣角都沾不到!
    相较之下,王逸之已经见怪不怪了。
    几人很快穿过长廊,来到第二扇青铜门前。
    陆沉渊照旧飞快解锁,但就在闸门打开的一瞬,门后突然涌出浓稠黑雾,雾气中传来虺夜清阴冷的笑声:“陆大人,别来无恙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