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王根生是王老头和王老……

    王根生是王老头和王老太年过四十才老来得子的宝贝命根子, 上面又有三个姐姐把他当小皇帝宠着,所以哪怕他只是出身农村,家中精穷, 他依然有着天然的世界都围着他转的优越感。
    尤其他现在还是城里的正式工,除了他们村的大队主任, 他是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 发号施令惯了, 他觉得他让‘大丫’回来照顾爷奶,她就得回来,完全不曾考虑‘大丫’的想法。
    在他看来, 许明月当初要把大丫带走,带走就带走呗,现在养的大了点, 能干活了,刚好可以抢回来干活, 养她爷奶,过几年再大一点, 就可以像他二姐王来娣一样,拿去换彩礼了。
    大河以南的风俗是年三十一大早去祭祖,三年没上坟, 大山上热闹无比, 因为漫山雪白的缘故, 大家也不担心火灾了, 像是要把这三年没给祖宗烧的纸钱补齐了似的,家家户户都给祖宗们烧了很多纸钱,买不起黄纸折元宝的,就用价格最低廉的黄草纸, 剪成铜钱形状,洒在坟头上。
    祭完祖,从山上下来,已经半晌午,现在王家人全都到齐,王根生就喊了他三个姐姐,两个姐夫,还有他爹娘,浩浩荡荡的去许家村抢人。
    王根生知道许家村人野蛮,怕许家村人打他们,就对他年迈的爹娘说:“到时候他们要是敢动手,你们就往地上一躺!”
    王老头都快七十岁了,王老太也六十了,她一生怀了十个孩子,七个活下来的,三个在肚子里就夭折的,过多的生产让她的身体很不好,只是没到卧床不起的地步罢了,头发稀疏,看着比王老头还要老迈。
    反倒是王老头,别看年近七十,身体却比王老太健朗的多。
    王老头别看年纪一大把了,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凶的很,说:“他们敢打我试试,我不把他家都讹倒了!”
    王老太看着软弱可怜,却说:“她要是不把大丫还给我们,我就在她家门楼上吊死,反正我也这么大年纪了,也没几年好活了!”
    她年纪是真的大了,这三年虽有儿子女儿补贴,可她依然瘦脱了相,眼睛凹陷,身上脸上没有一点肉,看着就像顶着一副人皮的骷髅架子,头大,身子小。
    许家村的很多人还在山上祭祖没下来,此时村子里人少。
    王根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特意掐着这个点来许家村抢人的。
    三年前他们就已经知道许明月母女的住处了,是在距离许家村有些路的荒山,只要他们动作快,抢了大丫就跑,许家村的人根本追不上他们,等他们抢了大丫,往山里一藏,那么大一座山,许明月就是想找都找不到了。
    等过段时间,他们再把大丫接出来,照顾她爷奶,许明月只有一个成年的兄长,她要真敢来王家村,也抢不走大丫,因为大丫本身就是王家的种,放哪儿都是他们有理。
    作为孙女照顾爷奶还不应该了?
    这也是他们这么理直气壮的原因。
    三年时间,他们这里的堤坝已经修通了,等到了临河大队的堤坝上,王根生他们也看到了临河大队用堤坝围起来的大片被大雪覆盖的良田。
    谢二牛更是羡慕不已,犹豫地说:“我们这样去会不会不太好?”
    气的王招娣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是我们家人,还是许家人?”她一把掐住了谢二牛的胳膊:“好你个谢二牛,你不会看上许凤兰那个贱人了吧?好啊你,我就晓得那贱人在家时待不住的发烧,勾引你!”
    王招娣看谢二牛看的极紧,又素来会胡搅蛮缠,每次她一来这招,他都怕了她,什么都答应她:“你说哪儿去了?我都好几年没见过小舅母了,我是怕我们就这么去找大丫,会吓着她,你们有什么想法,好好跟小舅母说不就行了吗?”
    气的王招娣又狠狠拧了谢二牛一下:“她算哪门子小舅母?她早被我兄弟休回家了,我弟媳现在可是城里的工人!”
    谢二牛疼的直吸气:“你轻点,你轻点,你好好说话不行吗?我才说两句,你又动手。”
    王招娣‘哼’了一声:“谁叫你分不清里外?”
    谢二牛不吭声。
    其实他心里一直把许凤兰当做‘小舅母’,城里那个他和王招娣去送过几次河蚌干和藕粉,连一口水都没请他们喝,门都没让他们近,眼睛长在头顶上,他也没见过几回。
    不像许凤兰,和他家只隔了一个山涧,性子又极是温和的,对他一直很客气。
    他们很快就到了临河大队。
    他们只站在河堤上,就能看到山上许许多多的身影还在祭祖没下来,但村子里也炊烟袅袅,是村里妇人和不用去祭祖的女儿们,在家准备年夜饭。
    这时候的年夜饭也没啥好准备的,主要就是磨些豆子,做点豆腐、豆干,或是用平时舍不得吃的麦面,做一些手擀面。
    在山上祭祖的男人们,还会到竹林里,看能不能挖一些竹笋回来。
    除了这些外,就是让他们馋了一整年,平日里女人都没得吃,只有在过年时,才能吃上薄薄一片的猪肉片了。
    饶是就这么点吃的,也让村里妇人们忙活的眼中全是希望。
    下雨下雪了,灾年总算过去了,总算不用再饿肚子了。
    王根生这些人的到来,在大队部门口,一直看着荒山方向的孟福生是第一个发现的。
    今天是年三十,许明月便没带着阿锦来大队部上课了,孟福生已经习惯了她们母女每天晌午就过来给他送饭,习惯了每天晌午给阿锦上两节课,也习惯了每日看到她,看到她总时不时偷瞄,实际上光明正大欣赏他外貌的样子。
    让他觉得他的生活,他的世界也跟着鲜活缤纷起来了。
    他和往常一样早起,坐在大队部的门口等候。
    王根生他们这些人来的时候,就是经过大队部的。
    他看到这些陌生人往江家村通往江家村村口老井方向的木桥上走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一般人如果去江家村,都是从大队部门口的木桥上走,进入江家村,而不是走通往江家村村口老井方向的木桥,会走这个木桥的人,基本上目的地只有一个——荒山。
    他立刻起身把大队部大门关上,顺手套了门锁,就往江家村大队书记家去。
    现在江家村大队书记家的小儿子和许明月的妹妹定了亲,要是荒山有什么事,最好的办法就是通知大队书记家,叫大队书记家带人去帮许明月。
    他看着那群人有七八个人,他虽不认识那些人,可只转念一想,就能大致明白那些人是什么人。
    毕竟许明月带着孩子被休离回来,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那些人一看就来者不善。
    平时在人前总是拄着拐杖慢慢走的人,此时却走的飞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大队书记家。
    大队书记全家的男丁全都上山祭祖去了,现在只有大队书记的媳妇和三个儿媳妇在家,大门上贴着一个崭新的红色‘福’字,门是关着的。
    他焦急地拍着大门:“书记!书记在家吗?”
    大队书记家的几个女儿都在堂屋的四方桌上擀面条呢,听到拍门声,抱着小孙子的书记媳妇忙过来开了门:“孟技术员?是不是有啥事啊?”
    这孟技术员平时一句话都不说,闷不吭声,这时候来敲她家门,她也觉得奇怪。
    孟技术员用标准的临河这边的方言说:“刚刚我看到从河堤方向来了八九个人带着棍子、锄头往荒山方向去了,像是去找许主任的!”
    书记媳妇一听,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拍大腿说:“坏了,肯定是她前头那个来抢孩子了!”
    这在他们这里太常见了,女人离婚带孩子,带的不论是男娃女娃,一旦带的差不多大了,男方就来抢孩子了,男孩子抢回去已经可以当半个挣工分的劳力了,女娃抢回去,要么卖给人家当童养媳,要么抢回去干活,再过两年也能卖了换彩礼了!
    她忙把孩子放下,对她大媳妇说:“老大媳妇,你对许家村熟悉一些,赶紧去许家村报信,多叫些人来,男人不在,女的也多叫些!老二老三媳妇,你们跟我出去喊人!”
    她动作极快,生怕喊人喊的迟了,让老王庄的人来把许明月的孩子抢走了,拎着个大锣鼓,用木棍子在上面铛铛铛的敲:“快来人啊!有人来们临河大队撒野了!村里有没有男人了?男人女人都带上家伙出来啦!”
    大队书记家在江家村的正中心,铛铛铛的锣鼓声,在静谧的小山村中穿透性极强,受前些年小鬼子和山匪的影响,村里人几乎是一听到这样的锣鼓声和喊声,就急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忙拿着家里锄头、擀面杖、铁锹出来了,还以为是受灾的山匪出来劫掠了。
    书记媳妇一看一下子出来了几十个人,大部分都是家里壮年的女人和少部分的老人。
    书记媳妇在大队书记当兵的那些年,一直是家里的话事人,当下就往门口的大石头上一站,高声说:“老王庄的畜牲们趁着我们的男人在山上祭祖,竟然在这时候来我们临河大队抢人!这是欺负我们江家村没人了?走!跟我把那些人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