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逃

    浴桶之上,丝丝缕缕的水汽,水汽掩映之下,光洁的肩膀,修长的胳膊,她用澡巾垫着头,靠着桶壁闭目养神。
    呼吸突然凝滞,裴恕在近似干渴的沉默中怔怔站着,看着,耳根上有些热,有些胀,跟着是头脸,四肢,浑身每一滴血液。
    她发现了他,惊叫一声:“谁许你进来的?出去!”
    哗啦一声,她钻进水下,水面扰动,水汽跟着扰动,一切都被破坏,但残局更加诱惑,裴恕觉得口渴到了极点,看不见,反而更加想要看见,禁不住上前一步。
    一捧水劈头盖脸泼过来,她声音尖锐,带着怒气:“出去!”
    柔软,温暖,湿滑的水,从脸上落下,顺着下巴,落在前襟。身上立刻湿了,心里也是,黏糊糊的,让一切都拉长,变慢,让她一闪即逝,沾着水珠的胳膊,长久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裴恕沉沉吸一口气,背转了身:“抱歉,我并非有意。”
    他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或者她在打什么逃走的主意。原来她是洗得累了,靠着休息。
    脚下似有千钧重,让人挪不动步子,然而终于调动最大的意志,推门离开。口渴得厉害,拿起水碗仰头饮尽,水是凉的,但还不够凉,如火上浇油,热烘烘的,让人从口中到心里,一下子全都烧了起来。
    裴恕紧紧攥着空茶碗。
    屋里,王十六拧好澡巾垫着,舒展了四肢,靠在桶壁上。
    经过这次,裴恕应该不会再进来了。
    以后她沐浴时,就算拖长点时间,就算里面太过安静,裴恕也许都不会再闯进来了。
    外面静悄悄的,他在做什么?
    裴恕又喝了一满碗水。还是不够凉,走去开了窗。
    外面的冷气争先恐后闯进来,燥热稍稍纾解,裴恕迎风站着。
    那么多水。沾在身上,沾在柔软的皮肤上。渴得很,也许那些水,才能解渴。一点一点,舔舐,啜饮。
    冷风突然也变得燥热,怎么都是难熬。唯有她身上的水,才能让他解渴。她怎么还不出来?
    从来耐心,此时却怎么也沉不住气,裴恕沉默着,竭力调匀着呼吸。
    院里人影晃动,侍卫在换岗。耳房有窗,她还在里面。裴恕隔窗叫过郭俭:“耳房的守卫撤了。”
    她在里面,就连水声,他也不愿被人听见。
    侍卫撤走了。打更的声音响起来了。他喝了第三碗冷茶。她怎么还不出来?
    却在这时,听见门内细细的水响,听见光脚趿着鞋子,走路时轻盈的动静,裴恕呼一下转过身。
    王十六推门出来。头发太多太密,擦不干,湿漉漉的披在肩上,刚换的新衣很快也染上了一层水汽,粘粘的贴紧,怪异的感觉。
    有点不自在,但,裴恕的目光更让人不自在。直勾勾地盯着,似要穿透一切,看光她的所有。
    原本是不怕的,此时突然开始紧张,王十六低着头飞快地往卧房去。
    裴恕很快跟上来,拉着她,在榻上坐下。
    心悬到了嗓子眼儿,王十六咬着唇,有点预感到他要做什么,又不敢细想,他灼热的手在她肩上一抚,带起一阵颤栗,他低头弯腰,在她耳边唤了声:“观潮。”
    呼吸拂着耳廓,钻进耳中,痒,麻,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滋味,王十六在越来越快的心跳中,用力拍开他的手。
    于是她手上没擦干净的水,便沾在他手上了。裴恕抬起来,慢慢舔去。
    王十六咬着唇,死死压下几乎吐口而出的惊呼,起身要走,裴恕一把拽住:“回来,头发还是湿的,须得擦擦。”
    王十六挣脱不开,胡乱拒绝着:“不用你,我自己擦。”
    裴恕压制住她的抵抗,拿过披巾给她围上,握住她湿漉漉的头发。水,到处都是,让人抵抗不得,只想痛饮。裴恕低着头,嘴唇飞快地在上面一啜,那些干渴似乎有些纾解,似乎更紧迫了。让人四肢百骸都开始膨胀,冲动着,只想做点什么。
    王十六僵硬地坐着,心跳快到了极点,觉得后颈上蓦地一热,有什么灼热柔软的东西挨了上来。
    模糊猜到是什么,怕,又难捱,似是给自己壮胆一般,刻意带着愠怒:“裴恕,你干什么?”
    裴恕慢慢抬起头。她颈子也是湿的,那些水,饮了解渴,又让人更渴:“没什么。”
    拿起巾帕,对折了,细细给她擦着头发。努力将注意力全都放在这件事上,不然是忍不住的,但那件事,纵使他们做过,依旧太不合规矩,除非,她需要。
    她需要吗?思绪缭乱,无所不至,干燥的巾帕很快变湿,换一块,又湿了。
    而她的头发渐渐变干,凉而滑,握了满把。裴恕越伏越低,埋在她厚密发丝里,深深吸一口。
    香。不是澡豆的香,是她自己的,女儿体香。
    王十六低呼一声,猜到他在做什么,脸上越来越热,羞涩紧张中,渐渐生出别样的意味,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只是慌,身体都开始发抖,他声音越来越哑,从背后伸手,抱住了她:“观潮。”
    呼吸烫得人心里都是一热,王十六再受不住,霍一下站起夺了他手里的布巾,决意打破这一切:“裴恕,你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裴恕顿了顿,头脑有些混乱,手上的湿滑还不曾消散,努力将一切拉回正轨:“越快越好。”
    夜长梦多,娶回家里,既保险,又可以,那样了。
    “那么你得赶紧给我姨姨和二弟传个消息,”心里还是慌张,王十六走开两步,用力擦着头发,一下一下,平复着心绪,“请他们过来,主持送嫁。”
    旖旎渐渐散去,裴恕沉吟着,半晌不曾开口。他并不打算请魏博那些人,变数太大,尤其她,又并非真心要嫁。
    “怎么,你不打算请他们过来?”她脸色变了,带着质问,“难道你要让我糊里糊涂嫁了?”
    裴恕抬眼:“可以请你舅父主持。”
    啪,王十六重重摔下布巾:“不要!你知道我讨厌郑家人。”
    她早猜到他不会轻易同意,他怕王存中来了以后,节外生枝。但她必须争取到这个权利,假如她没能自己逃掉,王存中来了,总还能多一分希望。
    裴恕捡起布巾放好,换了块新的,凑上前去还要再擦,她拍开他的手,沉着脸往卧房走。
    裴恕追过去。心想她的脾气可真是坏,一言不合,就给他脸色。从前总想着成亲以后好好纠正,总要把她的脾气扳过来,现在相处久了,倒也习惯了,她便是不改也没什么,总不见得薛临能宠她纵容她,他却不能。
    她要关门,裴恕伸手挡住,拥她入怀:“你若实在想让他们来,那么,就来吧。”
    她确实讨厌郑文达,她的大婚之礼,他总不能让她不痛快。一个王存中而已,他还不至于忌惮到如此程度,连她的心愿都不能满足。
    “真的?”王十六笑起来,“那你快些给他们写信!”
    裴恕有一瞬间疑心,她好像很急,恨不得立刻敲定,她为什么这么着急?
    王十六发现了他的迟疑
    ,机会稍纵即逝,她得抓牢了才行。挣脱他跑去取了笔,又加水研磨,抬头向他一笑:“我好阵子没见姨姨,很想她呢。”
    裴恕看见几丝湿滑的长发贴在她脖颈上,脸颊边,她笑容明媚到极点,水润润的,像熟透的桃子,让人牙根里都发着痒,只想咬一口。有什么可疑心呢,她嫁他,本就是勉强,若能哄得她欢喜,他该当冒点风险。
    裴恕慢慢走近,她笑得越发欢喜,拿着笔往他手里送,裴恕没接,握她的脸,吻住。
    她口中的津唾是暖的,却又清凉,解渴,笔尖戳到衣服,飞快洇出墨迹,她在挣扎,呜呜咽咽,从纠缠的唇舌间漏出声音,裴恕辗转,用力,索求。不能满足,怎么都不能满足,渴,骨头缝里都是燥,唯有那样。
    他得赶紧成亲才行。裴恕松开她,提笔蘸墨,一挥而就。
    王十六扶着书案,腿有点软,喘息不定,他写完了,墨汁淋漓,规矩之中透着遒劲的一笔好字,比薛临的并不相同,一样的力透纸背。定定神,取一张干净纸蒙上,吸干墨迹,又吹了吹,折好:“现在就送出去。”
    裴恕接在手里。她做得这么熟练,是不是从前给薛临做过?
    妒意一霎时翻腾,忽地握住她的脸,用力吻下。
    纠缠,缠绞,牢牢抓住。裴恕睁着眼睛看着,她开始挣扎,后来不觉闭上眼睛,颊上的红晕越来越深,身体不由自主向他贴近。她需要吗?他随时都可以,他能给她的欢愉,薛临应当不曾给过吧?
    王十六在混沌中浮沉,头脑混乱到了极点,身体越来越软,滑下去,碰到书案,他一把搂住。节奏突然打乱,清醒霎时回来,王十六用力推开裴恕。
    喘息着,急急走开,打开房门:“快些,把信寄出去。”
    裴恕沉默着,努力调整呼吸。她太容易挣脱出来,让他很疑心她方才亲吻之时,是否也在想着这件事。或者,薛临吻她时,她也会想着别的事吗?
    冷风透进来,门前的侍卫低着头等待吩咐,裴恕递过信:“八百里加急,送去魏博,交给王留后。”
    她听见了,眼中透出笑意,微扬的唇。那么红,那么软,那么甜。被他吻得有些肿,那么诱人。
    裴恕关门,伸手搂过,埋在她凉滑的长发里。
    她与薛临的过往他不能抹杀,但他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从今往后,所有这些事,她只能跟他做。这样,也许就够了吧。
    “睡吧。”轻轻咬了下她的耳尖,打横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