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空手总督与贺涵的羡慕

    第141章 ,空手总督与贺涵的羡慕
    长安城郊外,烈日高悬,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烘烤著大地。空气仿佛被点燃了一般,千燥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就连平日里不知疲倦、叫声响亮的知了,此时也有气无力地叫著,给这沉闷的氛围更添了几分压抑。
    三边总督杨鹤带著刘南卿等人来到长安城郊外视察田地的情况。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情愈发沉重,只见大片的农田里,土地乾裂,一道道裂痕仿佛是大地张开的乾涸嘴唇,在无声地诉说著痛苦。杨鹤隨便走到一块田地,弯下腰,抓起一株冬小麦。他轻轻戳开麦壳,满心期待能看到饱满的麦粒,然而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乾瘦小的颗粒,这让他的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
    刘南卿站在一旁,神色凝重,无奈地说道:“今年夏收成恐怕只有五成,很多旱田甚至颗粒无收。督堂,关中如今的情况十分危急,您得想办法把这里的灾情如实匯报给天子,恳请朝廷给予賑灾啊。”
    杨鹤长嘆一声,满脸无奈:“两个月前,天子已经拨下了50万两银子,可那只是用来补全军队的银。以朝廷如今国库空虚、財政枯竭的状况,实在是没有能力继续拨款賑灾了。早知如此,某当初就该晚点发那军餉啊。”
    现在崇禎手里还有钱,杨鹤把三边欠的情况如实匯报,他想了一想,还是发了50万餉银给杨鹤。
    刘南却不认可道:“督堂,若是不发粮餉,再叠加这场严重的旱灾,榆林镇的士兵或许还能勉强忍受,但固原镇的士兵怕是要兵变了。一旦兵灾和这些流离失所的灾民搅和在一起,局面將变得更加难以收拾,后果不堪设想啊。”
    刘南卿想起首已去固原时了解到的情况,仍心有余悸,去了固原才真切知道,那里的士兵已经两年没发军餉了。他简直不敢想像,士兵这两年是如何艰难地熬过来的。榆林卫四年没有发军餉,军户们遇到大同贼寇时,毫无抵抗之力,
    一触即溃。固原镇如今也是这般情况,要是再不给他们发军餉,士兵发动兵变,
    在和灾民搅到一起,整个关中都不得安寧。
    这些年大明的兵变也不止一两起,当今天子继位不到一年的时间,蓟镇就发生了兵变,巡抚都死了一个,他们发军之后,固原镇的士兵最起码安稳下来了。
    杨鹤听后,不禁又嘆了口气,感慨道:“在大明,想要实实在在地做一点实事,竟是如此艰难!”
    此时的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压力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杨鹤回想起去年榆林卫发军的事情,心中满是无奈与愤薄。他知道,朝廷当时给了上百方两的银,那还是在魏忠贤权势滔天的时候。可这银子还没出长安城,就只剩下90万两了。而后,镇守太监魏翔、延绥巡抚朱蒙童,一个为了给自己建生祠搜刮二十方两,另一个也趁机捞了一笔。再加上榆林总兵杜文焕又贪了5万两,最后真正发到土兵手中的竟然不到40万两。而这40万两,到了土兵手里时,已经不足四两。
    更可气的是,这为数不多的银子还没发全,大部分又被当地的守备千户们用高利贷的形式重新收了回去,土兵们普遍只得到了几十文到上百文钱,这点钱买个粮食都不够全家人吃三天的。
    最让杨鹤无奈的是,他从刘南卿口中得知,大同贼首徐晨在攻占河鱼堡的时候,第一件事情就是给那些军户每人补发了40两银子的粮餉,还给军户军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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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晨太会蛊惑人心了,也难怪后续榆林卫面对大同贼寇时,如此不堪一击,
    这银子发了还不如不发。
    而如今自己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天子给的50方两银子,还没出长安城就因为户部的“漂没”规矩,只剩下35万两,他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更让他头疼的是,即便手中拿著这35万两银子,他也不敢保证最终能有多少真正落到土兵手中。要是真像榆林卫那次一样,七扣八扣,到土兵手里只有几十文上百文,那还不如不发,免得让士兵们空欢喜一场,还徒增怨恨。
    后面刘南卿见杨鹤如此苦恼,思索片刻后,给杨鹤想出了一个办法:“督堂,大同贼寇为了收买军心,在发放军时,把所有银子都拿到校场上,当著眾人的面直接分发给土兵。您不妨也借鑑这个做法,让那些卫所一个卫一个卫的土兵,当著您的面领钱。这样一来,就能最大程度上减少中间环节的剋扣和贪污,
    確保军餉能发到士兵手中。”
    杨鹤听后,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当即便决定按照刘南卿的建议去做。他带著银子,不辞辛劳地前往一个个军堡。每到一处,他都在校场上摆开架势,亲自將军餉交到每一位士兵手中。
    土兵们看看眼前这位亲自发放军餉的总督,眼中满是感激与敬佩。这一举动,让整个固原镇的军心为之一振,杨鹤在士兵心中的威望急剧上升。在土兵们眼中,杨鹤是一个能给他们带来实实在在利益的好总督。发了军之后,固原镇原本人心惶惶、大量土兵逃离的情况得到了极大改善,土兵们的士气也有所提升。
    然而,杨鹤的这一做法却引起了固原镇那些参將、守备、千户等军官的强烈不满。他们早就对朝廷拨下的银子虎视耽,得知朝廷给了杨鹤35万两银子,杨鹤又从那些大户手中筹措了30多万两银子,杨鹤这个总督手中有70万两银子。
    他们满心期待著能从这笔巨款中分得一杯囊,很多人甚至都已经盘算好了该如何瓜分这笔银子。
    可杨鹤这直接在校场发银子的举动,却把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军官全部撇在了一边,他们所有的如意算盘都落了空。愤怒之下,这些將军们决定效仿文人,
    向朝廷告状。他们联名上书,称三边总督杨鹤不按朝廷规则发放银,有收买军心之嫌。
    不仅如此,为了进一步重伤杨鹤的声誉,他们还四处散播谣言,说杨鹤上任三边总督,竟然两手空空而来,面对关中的旱灾,不仅让朝廷賑灾,还要当地土绅自己出银子,而且连让朝廷减免税负这样的事情都办不到,完全就是一个无能的“空手总督”。
    陕西行省的大户们本就对杨鹤按兵不动,迟迟不镇压大同贼寇的做法不满,
    此时便在其中推波助澜,添油加醋地传播这些谣言。於是,在发了军不到一个月之后,“空手总督杨鹤”的名声便迅速传遍了整个陕西行省,杨鹤虽然在陕西做了一些实事,但却得罪了军头和大户,名声算是被彻底搞臭了。
    杨鹤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发泄一番情绪之后,他问道:“新式作物怎么样?”
    刘南喜道:“土豆、玉米、红薯这几种作物,著实是应对旱灾的良方啊。它们可比小麦耐旱得多,就算是在新开垦的贫瘠土地上种植,產量也相当可观。就拿当下这大旱时节来说,玉米每亩能產出一石三斗,土豆和红薯更是每亩能有两石以上的產量。倘若能在关中地区大范围推广这三种抗旱作物,流民的数量必定会大大减少,这对稳定局势可是极为关键啊。”
    杨鹤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如果这种作物真的如此高產抗旱,对现在的关中,不亚於一场及时雨。
    刘南卿接著说道:“现在最大的麻烦有两个。其一,种过这三种作物的人太少了,百姓对它们不了解,心存疑虑,不敢轻易尝试种植。
    其二,收税也是个棘手的问题。如今市面上一石麦子价值二两银子,百姓们习惯了用麦子交税。要是不种麦子,改种这些新作物,他们手里就没钱买麦子来完税了。总督您得和岳巡抚好好商议一番,把玉米、土豆、红薯这三种作物也纳入税收的范围。不然的话,推广起来怕是困难重重。”
    刘南卿说这话的时候,內心五味杂陈,既有无奈,又带著一丝自卑。他心里清楚,这又是在学习大同社的政策。
    即便他们重民社从米脂逃到了西安府,却依旧难以摆脱大同社的影响。虽说除去大同社那激进的均田政策,他不得不承认,徐晨制定的各种政策,確实精准地切中了关中的要害。他们只需依葫芦画瓢,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关中的艰难局势。然而,要让他承认一个没有土绅阶层的大同世界,他打心底里是方方做不到的。
    杨鹤並不知晓刘南卿这复杂纠结的內心,听到新作物如此高產,满心都是惊喜,迫不及待地说道:“本官会去和岳巡抚商议,现在我们去看看。”
    与此同时,在重民社的屯垦营地,一片平整的土地上,土豆、红薯和玉米正蓬勃生长著。玉米像一棵棵挺拔的小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人们展示著生命的活力;土豆和红薯的藤蔓相互交织,金绿色的藤条密密麻麻地覆盖著土地,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即將丰收的景象。
    贺函站在这片田地里,仔细查看作物的生长情况。他皱著眉头,看著一株玉米,忍不住说道:“这玉米太小了,比起大同社种植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一旁的老农听到这话,却满脸欣喜,赶忙解释道:“贺老爷,您有所不知啊。这可是新开垦的生地,按照以往的经验,不养上个两三年,根本就长不出像样的庄稼。能种出这么大的玉米,那可真是老天保佑了。您可別不知足啊!”
    为了预估產量,他们玉米,土豆,红薯提前收割了五亩地,结果每一种作物的產量都高得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老农喜道:“俺种了一辈子的地,就算这作物就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都不敢相信,这么贫瘠的生地居然能长出这么好的庄稼。”
    在重民社里,三巨头效仿大同社,將社团事务进行了细致分工。高登负责宣传推广工作,四处招揽新的社员,为社团注入新鲜血液,刘南卿负责作坊的经营管理,通过作坊盈利来维持重民社的日常运作,贺函则全身心投入到屯垦事务中,致力於推广新作物,期望能藉此改善流民的生活状况。
    贺函听到老农称呼自己为“贺老爷”,眉头皱得更紧了,纠正道:“不要叫我贺老爷,叫我贺先生。”不知从何时起,他听到“贺老爷”这个称呼,心里就觉得格外刺耳。
    这半年多来,贺函长期在屯垦营地与土地打交道。风吹日晒,让他的皮肤变得黑,整个人看上去灰头土脸,略显落魄。但他的双目却炯炯有神,透著一股坚韧和干练,以往读书人的那种娇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这半年的屯垦生活中,贺函时常陷入回忆,那些梦境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他当年和刘永、李文兵等人一同拜访徐晨的场景。那时的徐晨,虽然態度温和,但在贺函眼中却带著一种轻浮之感,就像一个不谱世事、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哥。
    记得当时,徐晨不喜欢別人叫他老爷,还要求他们这些读书人一起参与劳作。那一天,对贺函来说,堪称有生以来最狼狐的一天。他累得筋疲力尽,晚饭时分,徐晨竟还让下人和他们坐在一起用餐。
    这一举动,让贺函內心积压已久的不满瞬间爆发出来。而徐晨隨后讲述的一通关於平等的理论,刘永、李文兵他们听进去了,可贺函却觉得徐晨不过是在活名钓誉,双方最终不欢而散。
    后来,贺函听闻徐晨带领农户们修建水坝、挖掘水渠、打井抗旱,一开始他根本不相信。在他的印象里,徐晨那般娇气,怎么可能吃得了这样的苦?然而,
    当他在米脂再次见到徐晨时,著实吃了一惊。此时的徐晨,虽然精神饱满,但整个人就像一个朴实的老农,皮肤黑,满是劳作的痕跡。贺函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看走眼了,徐晨確实是一个能实实在在做事的人。
    再后来,大同社发展迅猛,一举攻占了整个延安府。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重民社却被彻底赶出了米脂,无奈之下辗转来到西安府。痛定思痛,他们私下里订阅大同报,仔细研究大同社的政策,试图从中找到发展的方向。
    而屯垦这一举措,正是贺函主动提出来的。当时,他在心里憋著一股劲儿:“徐晨能吃得了这苦,我贺函也一定可以!”
    经过这半年屯垦的艰苦磨练,又深入了解到流民们悽惨的生活经歷,贺函的內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不得不承认,大明的天下確实存在著严重的问题,土绅阶层对百姓的盘剥实在太重了。想要让土绅们吐出哪怕一点利益,都难如登天。他们重民社每前进一步,都如履薄冰,四面楚歌,仿佛总有一双双无形的手在背后拉扯看,稍有不慎就会陷入泥潭,什么事情都难以顺利开展。
    这段日子里,贺函时常在梦中与徐晨相遇。是因为他看到大同社大刀阔斧地改革,毫无顾忌地扫除一切阻碍,心中满是羡慕之情。在他內心深处,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悔恨,当初要是留在大同社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