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武林》新刊

    “这人流窜好久了,之前在上海和苏州倒腾外匯,牟取了不少利润,去年窜进了京城,一直没有踪跡,所里侦办挺久。”
    “应该的应该的,警民一条心嘛。”
    许朝本来想倒腾点高端货,结果阴差阳错,一上午尽接受派出所表彰了。
    倒腾外匯是个大案子,你想啊,大伙都被教育要刻苦勤俭,杜绝特权阶层,一般人友谊商店都进不去,凭啥你能走私外匯?
    这落网了,不得好好宣传一番吗?
    潘家园派出所特地请了个摄影师,给许朝拍了张表彰照片,贴他们街道警务宣传栏上。
    香菸咖啡人头马都没倒腾上,反而成了正面宣传人物……你看这事闹的吧。
    许朝脸不红气不喘走出了派出所,前往公交车站的时候,顺道路过了家书店。
    好傢伙,人满为患呢。
    这时候的书店都不是每天开业的,比如有的三六九开业,有的二四六开业,新华书店则是每周末早上七点开门。
    要是想去新华书店淘点读物,那得起个大早,五六点去排长队,这就是八十年代人们对读书还有文学的热情。
    许朝没进店的打算,他走在队伍的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似乎买杂誌的顾客居多。
    他找了位看起来就很会读书的男同志搭訕:“同志,现在都时兴看什么书籍啊?”
    那人也很乐於助人:“现在啊,要看你喜欢南派还是北派的书了。”
    许朝乐了,但还是不耻下问的样子:“哎哟,分这么细吗,还分南派北派?”
    “那可不是?南派就是上海为首,北派就是咱京城文化圈子领头,两者风格差別大了去了,就算是题材一样,南派北派的作家写出来的故事都不一样。”
    许朝知道这是位老书虫,要再这么问下去怕是能把古今中外全讲一遍,连忙转移话题开门见山:
    “那你来买什么?”
    书虫同志津津乐道:“今天《武林》杂誌发刊,我听说继《射鵰》后同时连载了另一部小说,叫什么恩仇记的,是讲太平天国的?我厂里同事都说好看。”
    书虫顿了顿,又道:“我倒觉得这作者挺大胆,大胆的勾起我的好奇心了。”
    说的是自个儿,许朝仍然镇定自若,眨了眨眼:“这作者大胆在哪儿了?”
    “太平天国啊!”书虫同志自觉声线有些大了,连忙压低了嗓音:“这题材以前哪有人敢碰?不是在钢丝线上跳舞嘛,一不小心可就触碰到歷史遗留问题了!”
    还知道歷史遗留问题,那真是位老知识分子了。
    许朝背过手,优哉游哉地:“害,现在不改开了嘛!文艺圈搞点突破也是紧隨方针啊。”
    “所以啊,我就更好奇了,今儿非得买本《武林》回去看看。”
    许朝化身街头採访记者,又找了位买了《武林》的路人朋友,这次是位女同志。
    问法一致,女同志是这样说的:“我们中专一个宿舍都爱看武侠小说,那些大文豪写的书都太拗口太深奥了,我们知识水平有限,不大能理解,就想看点过癮的。”
    嗯,这倒符合许朝预想的標准,大伙看武侠小说就图个过癮痛快。
    恩怨情仇,快马西风,人生得意须尽欢。
    不仅是武侠宗旨,也是挺多普通人的人生理想。
    能受欢迎就挺好,许朝心满意足地去了公交车站,顺利上了车,全然没想到这茬还会闹到汪洋厂长那儿去。
    厂长办公室。
    给汪洋看《武林》的不是別人,正是谢铁驪。
    谢老爷子在北影厂的地位就不用多谈了,执导的好作品数不胜数,最崇尚“艺术至上”的电影製作理念,和之前提过的领导张奇理念完全相反。
    他对武侠很是情有独钟,原因据说是在1940年参加抗日救亡运动,成为新四军的文艺战士,彻底目睹了抗日的残酷。
    “我看了个好作品,虽然目前只有一两万字,但很是合我的胃口。”
    汪洋很是知道谢铁驪这人,老谢同志的创作一贯大胆,大胆到什么程度呢?
    1961年的时候拍摄了革命主题电影《暴风骤雨》,你看这年份,看这电影名,就知道在影射什么,这里不细谈。
    没过两年,就拍了前面提及过挺多次的《早春二月》。
    果然吧,早春二月引来祸端了,暴风雨期间没好果子吃,老谢同志下放到车辆厂进行再教育,好在改开之后平反了。
    汪洋才刚附目,谢铁驪忍不住说道:“你顺便注意注意作者名,熟不熟悉?”
    许朝两字映入眼帘,汪厂长小吃一惊:“嗯?你还知道许朝?我以为没几个人知道这位新同志。”
    谢铁驪人近暮年,依旧有著活跃的艺术气质,一点儿没有夕阳將近的颓丧感:“我还没见过面,是听桂兰说的,这同志似乎挺有天赋。”
    汪洋点了点头,认真地看完了全篇,不动声色端起了搪瓷杯:“是个有创作力的同志。”
    谢铁驪道:“要注意的可不是这位同志,我对这题材有点兴趣。”
    “你有要拍的意思?”
    “暂时没那个工夫,但不一定要我拍,我也能做出品。”
    谢铁驪在北影厂二十五年,汪洋对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属於是一撅屁股就知道要放什么屁。
    厂长还是很能沉得住气的:“先观察观察。”
    能观察就是有戏。
    北影厂宿舍区,苏式红砖楼。
    “许朝!许朝同志在不在?有找你的电话!”
    北影宿舍楼早在六十年代就安装了电话室,十几年前倒不是说有多么高涨的创作欲望,而是北影要隨时接收电话指示。
    几年前翻新过一回,电话室来电就更频繁了,各地电影厂来沟通的,职工家属打来探望的数不胜数,这时候才是真正创作热情高涨的表现。
    许朝刚回宿舍,脚还没沾地,就被门卫老蒋喊去了电话室。
    “喂,我是许朝。”
    “我是林芳冰。”
    电话那头音色柔和,宛如春风拂槛。
    许朝內心一动,问道:“有什么急事找我吗?”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今年要去长影厂的一个新剧组吗?”
    “记得。”
    “剧组要来bj取景,我也会一道过来。”
    许朝笑了起来:“我去接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