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怎么能不羡慕呢?

    罗院长朝着盛佩蓉微微颔首,眼底带着欣慰。这个手术风险极高,即便是他也曾犹豫再三,但如今,它给这个破碎的家庭带来新的希望。
    放放和大姐初次见面,嘴角挂着软软糯糯的笑容,这个小孩,最会卖乖。
    “大姐,我早就到了。”
    盛佩蓉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个弟弟。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是她弟弟……
    她都还没有来不及问什么,小弟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地自我介绍。
    他介绍了他的名字,大名盛放,可以叫他的小名,放放。他还介绍了自己的年纪和母校,即便可可提醒他,没毕业怎么能算母校——但这个小孩摆摆手,毫不在意她的纠正。
    放放还提起他的“职业”,拍着小胸脯,只差亮出警员证。
    这是放放小朋友第一次面对面和盛佩蓉交流。在他出生时,这位血脉相连的姐姐早已经沉入昏睡,对他的存在一无所知。然而此刻,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他们是亲姐弟,是与生俱来的羁绊。
    是因为放放的话太多了吗?盛佩蓉才第一次与他见面,却像久别重逢。
    “警察……”盛佩蓉从错愕中回过神,“你?”
    “很难解释,以后慢慢说啦。”盛放奶声道,“大姐,我和晴仔等了你好久。”
    “晴仔?”盛佩蓉轻声重复。
    “就是可可。”盛放小朋友晃着脑袋,眸光亮晶晶的,“你不知道晴仔的大名吗?就是福利院院长给她——”
    “唔……”放放的小嘴巴被祝晴一把捂住。
    “你话这么多。”
    盛佩蓉却拉过放放的小手,温声道:“再多说一点吧。”
    那些从小长大的过往,在母亲真正苏醒后,祝晴并没有提。即便她问起,也是搪塞过去,原来当了孩子,真的会报喜不报忧。
    而母亲,总是想知道的多一些、更多一些。
    “你说……你是盛文昌的儿子?”盛佩蓉又轻声问。
    “小儿子!”放放凑近,“爹地说,你经常和他吵架,是最忤逆的女儿。”
    萍姨站在一旁,帮大小姐拉紧外套的领口,为她挡着风。
    那些从前的记忆,被时间冲淡,应该模糊才对。但现在回想,脑海中大小姐和老爷在书房剑拔弩张的争吵场面,却仍旧历历在目。
    每当争执过后,从不对任何人服软的盛文昌,总是会对这个女儿率先让步。盛佩蓉确实是盛家最叛逆的存在,她敢直视父亲的威严,反驳那些所谓不容置疑的家规。然而,也正是这个让他头疼的女儿,曾几何时,最让他引以为傲。
    终于重逢的一家人,有说不完的话。
    气氛温馨而热闹,仿佛盛佩蓉只是出了一趟远门,而现在终于归家。
    放放小朋友也要帮忙推轮椅,小小一只凑了过来,被外甥女圈在怀里。他的小脑袋时不时往前,看一看大姐,又抬头看祝晴。
    他有了大姐,晴仔也有了妈咪,他们舅甥俩都是最幸运的*小孩。
    轮椅缓缓向外推去,救护车已在不远处等待。
    盛放这才明白,他和萍姨都搞错了。就算盛佩蓉的手术非常成功,也不意味着能立刻回家。昏迷数年苏醒已经是奇迹,直接带着尚未完全康复的病人回家存在极大的风险。祝晴也争取过,但在这恢复的黄金期,非专业护理会导致肌肉萎缩加速、关节挛缩不可逆,每一个医学术语背后,都是不可挽回的后果。
    因此,他们必须将盛佩蓉送往专业的康复机构。只有各项指标达标的那一天,这个家才能迎来真正的团圆。
    萍姨拍了拍额头。
    她煲了好几个小时的汤,是大小姐最喜欢的口味,本来想回去热热就能吃——
    “难怪罗院长也在。”放放说。
    祝晴刮了刮小不点的鼻子:“你以为呢?”
    “他以为我来追讨医药费。”罗院长推了推眼镜。
    当时,这位小少爷还摸了摸小口袋,抱歉地对他耸耸肩——
    说着出门太着急,金卡和黑卡都忘记带啦。
    ……
    嘉诺安疗养院掩盖在郁郁葱葱的林木间,空气清新宜人。
    这座疗养院的环境,向来可以与半山别墅的后花园媲美。只不过之前来的时候他们总是怀着沉重的心事,即便感受着鸟语花香,也无心欣赏。
    电梯平稳升至四楼,穿过洒满阳光的走廊,尽头是那间带有私人花园的套房。
    也就是盛佩蓉一直以来住的病房。
    对于她而言,这样熟悉的环境反而更令人安心。眨眼就是十年光阴,她竟然在这里度过了整整十个年头。最初几年,她常与丈夫并肩坐在私人花园的藤椅上,思念着他们的女儿。那时的她,总是会想起“死去”的可可。因为滚出浓烟的小鞋子和玉坠,在最开始,盛佩蓉以为可可早就已经不在人世。
    恍惚间,盛佩蓉感到肩上一暖。
    回过神时,发现自己不自觉握住了女儿搭在肩上的手。
    “罗院长。”祝晴问道,“这次需要住多久?”
    “长期昏迷患者苏醒后,常伴随自主神经功能紊乱以及隐性的癫痫发作风险。”罗院长推了推眼镜,翻开文件资料向盛女士以及家属解释,“现在是过渡阶段,进行康复功能训练,过渡计划至少两到三个月。如果一切指标能正常,才可以进入下一个居家康复的阶段。”
    这间康复套房原本就设计得极为宽敞,除了必备的医疗区域,还配有会客厅、独立卫浴,甚至有个设施齐全的小厨房。
    但在盛佩蓉沉睡的那些年里,偌大的空间真正能派上用场的,不过是一张孤零零的病床。
    直到二十分钟后——
    营养师轻轻叩响病房门,手中提着精心搭配的新鲜食材,这个空间才终于有了烟火气。
    “家属可以参与烹饪,我们会指导健康搭配。”
    “我今天要在这里陪大姐!”放放小朋友蹦跳着宣布。
    祝晴:“我也留下来——”
    “晴仔晴仔。”盛放小朋友踮起脚尖,扯了扯祝晴的衣角,“你要说陪‘妈咪’。”
    祝晴的耳尖有些红。
    而放放小朋友则收获了外甥女一句冷酷的“闭嘴”。
    “不闭嘴。”少爷仔欠扁,张大嘴巴,“啊——”
    晚餐时分,营养师准备的团圆饭摆满了餐桌。
    萍姨向护士站要了便签纸,一笔一划地记下每道康复餐的搭配要诀。
    疗养院的日子不过是暂时的过渡阶段,两三个月的光景,咬咬牙就能熬过去。等大小姐回家那天,她一定要亲自掌勺。
    至于盛佩蓉是否需要更专业的营养师,这一点,萍姨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当年在盛家,多少名厨来来去去,可谁能取代她在厨房里的位置?她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最合大小姐胃口的菜肴,这盛家二十三年光阴的沉淀,可不是嘴上功夫!
    这是来之不易的一餐,一家人终于团聚。
    菜色口味清淡,却正符合小孩的胃口,放放埋头吃饭,勺子舀着白米饭塞到自己小嘴巴里,吃得正香。
    这些年,盛家发生了太多事,盛佩蓉刚醒来时思绪是混沌的,但慢慢地,情况愈发好转。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不管是女儿还是萍姨,都在小心翼翼地避开敏感话题。
    她们都在照顾盛佩蓉的感受,但她说,自己并没有这么脆弱。
    “告诉我吧。”盛佩蓉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这些年发生的一切。”
    ……
    当祝晴问她是否已经准备好时,盛佩蓉点了点头。
    盛佩蓉不是能被轻易糊弄的人。她执意揭开真相,哪怕真相是让人心痛的消息。因此,祝晴不再隐瞒。
    “你说,兆谦不在了……”盛佩蓉重复着,语气呢喃,像是叹气。
    在柏林医院的那些日子里,她心里早已隐约有了预感。她不敢追问丈夫的下落,仿佛只要不问出口,就能继续欺骗自己,他还在某个地方好好的。可盛佩蓉比谁都清楚,以他的性子,如果真的平安无事,怎么会任由妻子独自面对手术的恐惧?怎么会忍心让女儿一个人扛起所有重担?
    其实他并不是猝然离世,在盛佩蓉陷入昏睡前的最后几年,他早已经为寻找女儿耗尽心力。那位女大学生说,他们的可可还活着,于是他不停地找,不停地找……他总是习惯把一切藏在心底,那些年唯一的反常,是在夜深人静时轻搭着她的肩膀叹气。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担心的却是,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在了,这个家该怎么办。
    这时,祝晴重新从行李箱翻出那张父母合照,递到母亲手中。
    萍姨在一旁悄悄抹泪。
    好在大小姐找回了女儿,应该能稍稍抵消这份痛楚。
    盛佩蓉的昏迷不是短暂的一个月、一年,而是真真切切的生死轮回。
    有过这样的经历,即便伤痕永远无法真正愈合,但她会尝试,学会与伤痛和解。
    盛佩蓉的指尖,摩挲着相框边缘:“可惜他没能见到现在的你。”
    她抬起头:“可可,如果你爸爸看见——”
    “一定会超级骄傲!”放放的嘴巴里塞着没咽下的食物,像只小仓鼠。
    “是啊,是骄傲。”盛佩蓉的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眼底却泛着湿润的光。
    记忆忽然闪回到多年前的午后。
    她和丈夫怀抱着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女儿,两个人肩并着肩,为孩子的未来编织无数可能。他们猜测,可可长大之后会成为画家、医生,又或者和她一样叱咤商界。
    他们约定过,无论女儿选择什么,都会做她最坚实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