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许朝之问

    好几天后,一篇名为《一个待业青年的人生自述》登上了《京城日报》的文艺副刊,第一版。
    西四南大街,一伙被生產合作社分配到街头卖茶水的青年男女围在一起,为首一位男青年拿著报纸,念道:
    “我是许朝,曾是一个待业青年,有人说宇宙起源於一场轰然的爆炸,而人生似乎有所相似,一个人,似乎终將起於无私的念头而终以自我为归宿……”
    念到这里,另一位同志说了句话:“欸,这个许朝好耳熟,好像近期有本杂誌上看到过这个名字,似乎是个作家吧?”
    “写的真好,別插嘴!”
    男青年继续念道:
    “……我写过武侠小说,又很幸运地进入了北影厂译製组。坐车北上的当夜,我曾看到一条標语:人民是土壤,而个人则是与果实。”
    “……我与译製组的同事曾在幕布刺眼的灯光下彻夜奋笔,胶捲在放映机里嗡嗡作响,好像千方百计地要浇灭我们的信念;”
    “……我们是窗口,是灯塔,是通向世界彼端的田埂,这我在加入译製组的第一天学会的信念,我心中的奉献之火熊熊燃烧,因为我们正在朝著改革开放的路径,奋力跨越时代的桥樑……”
    “……但我却在奉献一切的烈火中,陷入深深的迷惘;”
    北京大学,一个小眼睛,粗眉毛的男同志也正拿著这张报纸,他的口音略含河南方言:
    “……我曾读到过这样一首诗:你骄傲的喊著她的名字,你以为是你的祖国,从此不再对別人跪下;你以春天般的温暖真心对待,你以为是你的同志,从此不会有人肆意对你喝骂;”
    “……你咬紧牙关,和黑夜里的绝望拼尽全力;”
    广州,武林编辑部。
    “……你以为,山还会烂漫吗,燕子还会归来吗;”
    “而我的盛夏,似乎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编辑金童方向了报纸,一向热闹的编辑办公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眾人相顾无言。
    ……
    今儿的北影食堂没那么素净了,多了点荤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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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优端著一只长方形的铁饭盒,缓缓在几人面前打开,一股肉香顿时扑面而来:
    “这是一道砂锅白肉,砂锅居的招牌菜,正宗的官府菜,另一道是九转大肠,今儿我爸从西四南大街的老字號带回来的,让我务必给大伙尝尝。”
    葛优不用说了,从小就在北影宿舍楼长大,这几位在他面前才是“后辈”。
    大伙都难得见荤腥,当下里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还是葛大爷好,有什么好事都想著我们。”
    葛大爷和陈强陈怀皑有点区別,虽然都是老资歷的北影人,但他平日里和后辈们关係很近。
    其中一个原因是,葛存壮实在太敬业了,敬业到每个新人演员几乎都搭过戏。
    自从他59年出演《矿灯》进入电影圈开始,几乎没一年閒过,从六三年到今年,除了中间十年不论,每年都能在荧幕上看见葛大爷的身影。
    今年则尤其忙碌,年初演了《新兵马强》,年中演了《智截玉香笼》,现在又和长影合作,出演《玉碎宫倾》。
    哦,去年开拍的《幽谷恋歌》里也有葛大爷的身影,老爷子和林芳冰今年第二次合作。
    饭盒里的肉食没倖存两分钟,立即被风捲残云一扫而光。
    九转大肠也不错,没有保留原汁原味,香滑细嫩,不愧是官府菜老字號的招牌。
    “对了,这两天的报纸你们都看了没有?”
    问话的是陈佩斯,接话的是葛优,俩人坐在一起,面相上还挺相似,星途也相近。
    怎么相近呢?陈佩斯演小人物出身,算是丑角,葛优后几年踏入电影圈也是丑角。
    许朝立即意识到,这俩人铁定要把话题往自个儿身上扯,决定先不说话,埋头吃饭,静观其变。
    “谁能不看?这两天各大报纸刀光剑影杀气重重,真是有趣,比听评书都乐。”
    情况是怎么样的呢?
    《战火情天》上映以后,以某日报为首的几家报纸开始攻击这部译製片,並影射北影厂管理不利,成分复杂。
    过了几天,《京城日报》无声无息地刊登了许朝写的《一个待业青年的人生自述》,这篇文章太能引起青年们的共鸣了,反响太热烈了。
    京味派报纸肯定站京城日报一边的,於是舆论热闹的不行,堪比社会大討论。
    “害,我说有些报纸就是瞎忙活,思想境界不行,跟不上时代。”葛优大手一挥:
    “改开改开,中央、新闻都提过多少次了,要我说,最该审查的就是这几家报纸,到底是跟不上政策还是不想跟政策?”
    葛优似乎也意识到这话尺度略大,压了压嗓音。
    毕竟这是食堂,公共场所嘛,吃饭的人可不止他们一伙。
    “咱们关起门来说话,京城日报上许朝那文章写的不错,欸,那现代诗是你自己写的吧?”
    看吧,话题总得落到许朝头上,谁让他站在革命的一线,枪林弹雨他不挨谁挨?
    “你怎么看出来的?”
    “哈哈,这还用看?说『我有一朋友』其实就是这人自己,『我在哪儿看过』就是他自己乾的,我这叫看得透彻。”
    许朝没答,他总不能说这现代诗写於2022年吧?
    “你別说,许朝这文学素养挺高,出口成章的,我看你別光干译製了,咱电影圈也得有冉冉升起的红星,你乾脆给厂里写剧本得了。”
    “葛优同志,你別光顾著人许朝,去年进了八一厂,咱葛大爷还盼著你上大荧幕呢!”
    葛优稍红了脸,再次转移火力,指著许朝道:“所以啊,许朝写剧本,推我去演,我也能叫声许老师啊!”
    南京,许家。
    正值中午,许家三口人难得有时间聚在一起吃中饭。
    今儿是许建军和杨雨萍的结婚纪念日,老许同志亲自下厨,还在灶台前炒菜。
    许佳佳坐在窗下帮杨雨萍绕毛线球,那台老式电视机正在播放午间新闻。
    男主持人是赵忠祥,女主持人还是邢质斌。
    “各位观眾中午好。”
    “各位观眾中午好。”
    “近日,京城日报登载了一则名为《一个待业青年的人生自述》的文章,在国內引起广泛討论,该文章作者许朝同志作词真挚,语言热切,引起了广泛青年同胞们的深切共鸣。据本台採访,报社编辑……”
    许佳佳绕毛线球的手忽然一顿。
    她没听错吧?
    谁?许朝?